这样强势冷漠的女人,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她眼中察觉到类似于脆弱的东西。
女人撑着伞,孤身一人来到两座相邻的墓前,那墓碑上分别写这两个人的名字江树、沈醉。
“醉醉,姐姐这次来得匆忙,没来得及给你带花。”沈茗看着那墓碑上微笑着的少年,声音柔和,“不过醉醉从小就大度,肯定不会怪姐姐的。”
她想起了很多年以前,那时候的她饱受病痛折磨,每天吃的药比饭还多。
是药三分毒,那些药在治愈她的同时,也在损耗她的机体,令她思维变慢,大脑迟钝。
那时候瘦骨如柴的沈茗,更是和好看这个词搭不上边,那些相识的同龄人们,都毫不客气地嘲笑她是一只笨猴子。
孩童的恶意往往是最直接的,他们丝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厌恶,对沈茗的排斥也很明显,他们常常故意把沈茗推倒,就是为了看她没反应过来的愚蠢样子。
等沈茗费劲爬起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大笑着跑开了。
沈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被别的小朋友接纳,她只会躲起来哭,因为如果被沈父沈母看见的话,肯定又会自责。
如果不是在怀孕的时候疏于照顾,沈茗也不会生下来就有残缺。
虽然她竭力掩饰,但沈父沈母还是发现了她发红的眼圈,以及身上摔出来的泥污。
一天,沈父沈母将沈茗叫到跟前,郑重其事地对她说:“茗茗,爸爸妈妈认真地问你一个问题,你也认真回答,好吗?”
沈茗理解速度慢,她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点头,“好。”
“你想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吗?”沈父沈母咨询过医生,要想治好沈茗的病,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通过与她有血缘关系的新生儿的脐带血和骨髓干细胞。
“爸爸妈妈发誓,就算有了弟弟妹妹,也会像现在一样爱茗茗。”
沈茗依旧理解得很慢,她用她仿佛被海藻缠住齿轮的大脑,思考了很久之后,却摇了摇头。
沈父沈母顿时紧张起来,“茗茗,你不相信爸爸妈妈吗?”
沈茗依旧摇头,她终于回答得快一些了,“不要弟弟妹妹,我要哥哥、姐姐……”
沈父沈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因为她天真的童言发出了笑声,“茗茗,为什么想要哥哥姐姐呢?”
沈茗却没笑,她认真地说:“哥哥姐姐,会保护茗茗,他们就不敢,欺负茗茗……”
短短一句话,却令沈父沈母潸然泪下。
沈茗暗地里受的委屈,他们心里当然清楚。
也正是因此,他们不得不再生个孩子,否则沈茗一辈子都只能被人欺负。
………………
沈茗是被管家接到医院的,她是医院的常客,但这次医生却没有拿针扎她,反而对她笑着说:“茗茗,来看弟弟吗?”
“弟弟?”沈茗疑惑地重复,“什么弟弟?”
管家爷爷带着她来到育婴室,这里面摆着十几个育婴箱,每一个里面,都躺着粉粉嫩嫩的新生儿。
管家爷爷还在用老花眼费力地寻找他家小少爷的时候,仿佛有某种指引一般,沈茗来到了一个小箱子前。
箱子里的婴孩闭着眼睛在沉睡,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他慢慢睁开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如水一般澄澈,倒映着女孩苍白的脸。
二人就这么“对视”几秒钟之后,那婴孩竟笑了起来,明明还是个五官都不甚清晰的婴儿,这一笑却令沈茗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管家爷爷又找错一个,直起腰,就看见沈茗趴在一个育婴箱前,露出许久没见的阳光笑容。
姐弟二人的初次会面,无比和谐友好。
随着沈醉的逐渐长大,二人之间也从不会像别的兄弟姐妹那样,争吵不断。
在这不大不小的社交圈里,沈家姐弟可谓是模范姐弟。
在外人看来,似乎一直是沈茗在保护沈醉,包括赶走那些贪恋沈醉颜色的心思不轨之徒,和把关他的每一个朋友。
但只有沈茗知道,沈醉才是真正守护她的那个人。
每次抽骨髓时,沈醉都不要她在场,抽完了以后还苍白着小脸安慰沈茗,“姐姐,我一点都不痛,你肯定会好起来的!”
单纯的沈茗刚开始也信以为真,直到有一次她突然好奇地折返回去,躲在门缝前偷看,才知道那些“一点儿都不痛”的话,都是沈醉唬她的。
每次她躲起来哭的时候,沈醉总会找到她,把自己私藏的糖果塞进她嘴里,“姐姐不哭不哭,吃糖就不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