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这就够了,只要她开心,真的。
……
容嫔翻来覆去睡不着,许连琅的一席话往脑子里钻,太后送来婢子的动静那么大,也就是在向宫中那些女人昭示,她要宠这个皇孙了。
想当年,在宫中时,太后如此刁难她们母子,她彼时荣宠正当时,以为有陛下的宠爱就万事大吉,其实这后宫,分明是太后当家作主。
大燕重孝,皇上皇后都不敢明目张胆反着太后来,她当初在张成来时还在观望,这下子太后也掺和进来,她就彻底明白了,她的儿子真的要回宫了。
真的要带着她回宫了。
日日夜夜盼了这许久,皇宫终于又重新向她们母子敞开了大门,她兴奋激动,一想到可以回到陛下身边,她就止不住的发抖。
回了宫就好了,一切都好了,她的病会好,圣宠也会来,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老天过分偏爱这张脸,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非但没有让美人迟暮,反倒给她增添了些难得的韵味。
这种韵味带着一种残花凋零的美感,弱不禁风的狂风暴雨下的花朵惹人怜惜。男人总是最受不住女人这般。
她在铜镜中欣赏自己,目光稍一偏离,就落到她身后那张春花烂漫的脸上,许连琅半敛着眼,睫毛在莹白的肌肤上括开一片阴翳,她的美并不张扬,但也能一眼夺人心魄。
她是残枝败叶,这才是真正的初绽娇花。
她突然就想起路介明与许连琅在一起的眼神,她如今成了耸云阁最没有存在感的人,像只壁虎一样,悬挂于墙壁之上,又躲于阴暗之中,亲生儿子视她若无物,他甚至于不愿意与自己独处。
只有在发疯的那一刻,她才能全身心的重新拥有儿子的爱,然后再肆无忌惮的挥霍出去。
最可悲的,她自己还并不知道自己在无度挥霍。
容嫔对许连琅的那一席话,脱口而出,她当然想不到许连琅竟然还敢反抗自己,她要警告她,收起那些小心思,更要警告她,别再引着路介明误入这情感的深渊。
他的儿子,以后是要娶个名门贵女的,只有儿媳母家强大,他的儿子才有机会坐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她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路介明是拿许连琅当姐姐,还是当爱慕的女子,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必须要将这团苗火及时扑灭。
但等真的做了这件事,她又止不住的后怕,他那儿子,拿许连琅放在心尖尖上,会不会因为这个女人不要自己的娘亲了。
她睡不着,索性坐起了身,甚至于下了床将耳朵贴在门框上,试图听到外面的一点动静。
耳廓刚刚贴上门,门就被从外面拉开,她险些趔趄。
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她早就可以独当一面的儿子。
他眉眼沉沉,凤眼像极了他的父亲,此时眼中窜着一把暗火,已经火烧荒野,烧到心窝,表面上却不得不端作风平浪静。
他长大了,早就不是受了伤害会来母妃跟前哭诉的小男孩。
但他今夜还是过来了,恍然间又成了小男孩,他高大的身体摇摇欲坠,指尖按着木门,门上的倒刺扎入肌肤,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容嫔。
“母妃,您非得这样吗?”
话语间,像极了当初那个被老六抢走喜爱的风筝的孩子,他揪住母妃的衣角,撒着娇,“母妃,您可以给我要回来吗?”
她当年的答复是什么来着,是了,她当时只是摸了摸儿子的头发,只说让她让一让皇兄。
孔融让梨,都是大的让小的,哪有小的让大的。
但在权势面前,就只能如此。
她始终不是个好母亲,她虽是宠妃,但母家无可依傍,丽贵妃她得罪不起。
她活这一辈子,处处都是身不由己,可谁又不是如此呢。
如今也是,她想要去摸摸儿子柔软的发,她甚至点起了脚尖,“介明,母妃是为了你好。”
与许连琅那般,是为了你好。
与六皇子那般,也是为了你好。
当年的场景又在重现,她有苦衷,她不是故意做的如此恶毒,如此势利,如此不堪,她不是故意的。
她抬起了手,想要如当年一般摸摸儿子柔软的发,更希望儿子可以扑进自己的怀里。
但是路介明无情的打破了她的幻想。
他后退了半步,因为唇齿用力咬合,咬肌都鼓起来了,那团火燥的他又生出嗜血疯狂,他指尖在发着抖,肋骨被人生生剔除出体内,他空虚的要命,胸口血淋淋的,不知道要拿什么填满,最后无尽的言语都被掩埋,只留下这一句,“我根本不能没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