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那天那两个护卫,根本不是流民所害,是德昌侯府的人将他们给杀了,还拿她家人的性命相要挟。
太后早就发现她从前报上去的关于白倾沅的消息与事实有出入,故而趁着此番出京,狠狠地威胁了她,要她做白倾沅身边真正的细作,将西郡王府的一举一动全都交代给他们。
于是她说了。她唯一真正上报给太后的,就是从泠鸢口中听到的关于江韶华与顾家的联系。
她害怕太后和德昌侯真的会伤害她的家人,她想她的家人都好好地活着。
可她也想白倾沅好好地活着。
“……奴婢不知县主究竟是要做什么,如若只是想与顾家将军一道,那奴婢就此恭祝县主,夫妻美满,百年好合;如若不是,也还请县主好好保重自己,切莫再铤而走险,也切莫再轻信他人。奴婢有罪,无颜再见县主,定于九泉之下,佑县主一世喜乐安康,福寿绵长。”
满纸泣血的书信,半点没提及自己还在受要挟的家人,白倾沅痛难自抑,边哭边求着自己哥哥派人去保护她的家人。
这大约是南觅对她最后的期待了,她想。
“我一定,一定好好护着他们,你等我给你报仇,等我给你报仇……”
她哽咽难言,多说一句都是痛苦万分。
建承五年的深秋,凉薄与哀冷沁入骨髓,北风卷起一层又一层的落叶,鲜血染就枯枝,白絮洒满京城。
几家欢喜几家愁,同样深秋时节的醉仙居,却是高朋满座,语笑喧阗。
章元度半只脚踏进三楼雅间的大门,抬眼见众人俱在,恍了恍神。
入秋之后,他们这群人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正经地聚过了。
秦空远瞧出他的无措,笑话他道:“就属你最晚,如今怎么吃个饭还这么多事?”
“哪里是我多事,分明是上头事多。”章元度嫌弃地指了指天上,“上头给我爹下令状,我爹就来给我找麻烦,都说多事之秋多事之秋,今年这事怕是忙到冬日也闲不下来。”
“你这还没进朝廷呢,就如此抱怨起来,那我可不得卯足了劲儿拼命干。”秦空远不拘小节,招呼着他坐下,“今儿个是庆祝江兄好不容易恢复自由身,咱们不聊那些晦气事。”
前几日刚从地牢走了一圈的江韶华坐在此番主位上,闻言也是笑笑:“江某这次能出来,多亏各位求情。”
“也没做什么,都是些小忙罢了。”姜祁摆摆手,“只是往后你那珍珠楼,可得收敛着些,别再犯着官家的生意,此番你能出来,需知其中出了最大力气的不是我们,而是两位长公主。”
“姜祁此言不错。”秦空远附和道,“你小子艳福不浅,若非两位长公主替你在皇上和太后面前说情,单凭我等之力,怕是你还得在里头多呆些日子。”
江韶华欣然配合,“秦兄说的是,我已亲自上公主府登门拜谢。”
“可我听说,成熙长公主不愿见你?”章元度刚坐下便稀奇道。
江韶华神色一怔,从容道:“长公主说,君子之交淡若水,她只欣赏珍珠楼,也只是为珍珠楼才救的我。”
“也是,成熙长公主酷爱华服,你只需将她的生意做好,即便她不见你,你有难时她自然也是愿意拉你一把的。”秦空远状似很懂,侃侃而谈,章元度戳穿他道:“倒也没见你见过几回长公主的面。”
秦空远兀自扼腕:“那还不是我从前忙于读书,如今又忙于公务,实在是没有见公主的好时候。”
满座哄堂大笑,冯不若甩开扇子摇了摇头,“近来不是惊鸿台拨款已下来了?你还忙着呢?”
“我自然是忙,你不知道这回户部抓人简直一抓一个准,朝廷不知少了多少人,现还在继续,恐怕得等到来年开春才能歇下。”秦空远一拍桌子唏嘘道,“也多亏皇上开天恩了,准许大家年后再将窟窿补上,只要等下面庄子交上钱了,便都一切好说。”
“是啊,有钱了,那都一切好说。”冯不若举起酒盏,笑得别有深意。
江韶华适时道:“诸位大多是来年初春要科考的,江某在盛都承蒙各位照料,也没什么好帮的上忙的,便聊以薄酒代心意,祝各位皆是金榜题名,高头马上。”
秦空远已然忘了自己当初救驾受伤时的惨状,忙凑热闹道:“也是也是,小弟我也没想到,竟会有这等好事落到我的头上,那便预祝诸位明年蟾宫折桂,加官进爵!”
“你小子,就是来笑话我们的。”召怀遇全程冷着一张脸,听到他这才终于破功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