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的隐三番虽然手掌大权,但却非正道,说到底不过是隐于暗处的一道阴影,不为人知地存在,不为人知地消亡。
对于出身高门的权贵子弟来说,借着长辈的提携,或科举入仕,或沙场立威,光耀先祖,方为康庄大道。会去皇城司这种地方,多是那些没有门路的寒门子弟和断绝后代的内侍。
在一瞬间,令嘉脸上的表情有一丝僵硬,不过转瞬又恢复如常。
她若无其事地笑道:“殿下何须奇怪呢,我爹不是连我也舍了嘛。”
萧彻怔了怔。
令嘉转身便欲离开。
动作比想得更快,萧彻伸手捉住她,这一下捉得有些急,可待他碰到那截柔弱无骨的皓腕时,又下意识地松了力道。
就是这一松,正让令嘉甩开他的手。
令嘉语气不善地问:“殿下可还有事?”
萧彻看了她好一会,方才说道:“你……你出面派人将我吐血的事报去父皇那里。”
令嘉会过意来,讥嘲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了。”
然后,她转过身离开了这间沉肃无趣的屋子。
萧彻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口,想叫住她,却又不知叫住她之后说些什么。
一直到人走后好一阵,他看着这一室的暗色,心中油然生出一股烦躁,可又不知如何排解。
他压住这股烦躁,自桌边的文书里,抽出一封宣纸,提笔写道:
“不日即回燕州,备好军中诸事,留心……”
将需要交代的公事都写好后,大半的宣纸都已布上了墨迹,萧彻看着最下面那一小段空白,目光恍惚了一下。
“听闻,那位傅娘子可是雍京第一美人,傅家莫不是想使美人计,用这温柔乡蚀你骨,销你魂,叫你英雄作枯冢……殿下可别不当一回事。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都是在美人身上跌的跟头,非美色难拒,实乃情字难解。无声无息,如你心间,落地生根……待你发现,已是回天无力,只能束手就擒……”
晃神间,笔尖一颗墨珠坠下,落在纸上,溶作一颗墨点。
萧彻回过神来,于墨点处起笔写下:
“所言不虚。”
数日后,燕州城里的某人收到信,一目十行地看到末尾那没头没脑的四字,纳闷不已。
“所言不虚?”他摸了摸下巴,十分疑惑道:“我说过的话多了去了,不虚的是哪句啊?”
第61章 黄连去火
令嘉虽然和萧彻闹了点不愉快,但该做的事还是会做到。
萧彻吐血的讯息很快就被她派人报到了皇帝面前。
她的说辞自然是半真半假。
真的那半就是:殿下因清河公主之死心伤太过,以至吐血,然,未免惊扰帝后——尤其是病中的皇后,便隐下了不说。
假的那半则是:但是,此后数日,殿下心伤难解,身体未见康愈,身为燕王妃的令嘉着实放心不下,便瞒着他报到了皇帝这,想要请太医过来给他看看。
皇帝收到这个消息,不假思索地便信了。
他满是伤怀地想到:大娘生前最关爱的便是五郎这个弟弟,五郎是外冷内热的人,虽然不说,但肯定是念着大娘的。大娘去的那么突然,他哪里会不伤心啊!
然后又不禁担忧起萧彻的身体,他才去了一个心爱的女儿,可不想再去一个喜爱的儿子。
英年吐血,可不是什么吉兆啊!
于是乎,在皇帝暗暗的担忧之下,太医署新上任的太医令便亲赴燕王府,为燕王殿下诊脉。
令嘉见了这位太医令,不禁感慨道:“老先生升位升得可真快!”
这位正是原来和她打过好几次照面的那位姓钱的老太医。
钱老太医唏嘘道:“地动中,两个太医令,死了一个,空出一位。原来医术排在老朽之上的三位同僚,死了一个,伤了一个,最后一个又因清河公主之死,被官家问罪下狱,这才默默轮到老朽。”
令嘉暗暗抽了抽感慨。
偌大的太医署死伤那么多,他这么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竟能毫发无伤,反顺利升官加职,这运气可真是绝了!
钱老太医给萧彻诊了脉,便松了口气,说道:“并无大碍,不过悲痛之下,乱了心气,激到肺腑,这才会吐血。殿下习武多年,元气充足,只要能放宽心,静养几日,便能康复。”
令嘉的眉头却依旧紧皱,她忧心忡忡地问道:“到底是肺腑之处,哪里轻忽得了,太医可有调理的方子?”
躺在榻上的萧彻看了令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