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和我说,不可妄议长辈。”令嘉撇了撇嘴,显然很是不满父亲的敷衍。
“傅夫人曾是姑母的伴读,也算长于宫廷,她难道也不和你提过?”萧彻很是不信张氏能抗住令嘉的追问。
“娘倒是和我说过,她做长公主伴读做了了五年,先皇后统共就和她说过两句话,一句是她做长公主伴读时,先皇后说‘阿璇任性,嘴巴坏,还有些笨,但心地不错,你们要好好相处’,一句是她和爹定亲时,先皇后说‘成章性子别扭,不坦率,但待人还算诚心,你们要好好相处’。整整五年,就两句话,娘和我说,就是先帝和她说过的话,都比先皇后要多。”
萧彻不禁低笑:“祖母原就是极寡言的人,即便是在她身边伺候的人,一日下来,听她说的话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句,十句话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一百个字。倘若换作她沉迷某个九数之问时,十天半月地不发一言都属寻常。也就祖父能哄她多说几句话。”
令嘉咋舌,“这些近仆领会得过来吗?”
“祖母与你不同,平日里起居皆是自己动手的,不是很用得着下仆。”
令嘉恍然大悟为什么当年宣德皇后的家族竟能允许她出家做女冠,这种执迷于一事的人或许能成为某道大家,但肯定是成不了操持家务,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
“先皇后这样的性子,是怎么管宫务的?”
“那时,宫务都是由祖父遴选出的女官和内宦管理的。”
所以说,还是由英宗来操心,这位至尊还真够辛苦的,管外朝还要管内宫,里里外外一把抓,亏得他能撑这么多年不出乱子,还成功完成“明君”成就。
令嘉叹道道:“这样不合规矩,朝中重臣和宗室也真能忍。”
萧彻唇角微挑:“有什么不能忍的,曾祖父一朝,他们不也忍过来了嘛,也就是顶头的人反了反而已。”
令嘉也忍不住笑了笑。德宗一朝正与英宗一朝情景相似又相反,外朝内宫归于一人统管,只是当时管事的人却是庄懿皇后。也就到了本朝,这朝廷内宫的规矩才算是真正正常起来。
“先皇后除了寡言之外,还有什么特点?”
萧彻想了想,道:“急。”
“怎么说?”
“在除了学理之外的事上,她的耐心都很差,近仆与她说话,都要简明扼要,若是废话太多,她就听不进去了。”萧彻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显然是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事。
令嘉哑然失笑。
“而她教人时也是如此,一个道理,从来不说第三遍。”
“对殿下也是如此?”
“那倒没有,我还没叫她讲过第二遍呢。”
说这话时,萧彻凤目微弯,隐有几分得意的笑意在其中,身上的冷淡褪去,显出一种极为柔和的暖意来。
令嘉看着他若有所思,忍不住道:“依殿下这么说,那先皇后对殿下还真是慈爱非常啊!”
“为什么这么说”萧彻挑眉看她。即使他是宣德皇后唯一一个亲手抚养过的孙辈,也很难将这位祖母和“慈爱”一词联系到一起。
令嘉却是言之凿凿,“依殿下的说法,先皇后应是个讷言敏行之人,这样的人却愿意陪着殿下空等一夜的星雨,只会是出自一片慈爱之心。”
萧彻凤目中罩起了迷雾,原本的笑意隐在雾后影影绰绰,须臾之后,他笑叹道:“祖母她确实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纯粹地爱着我的人。”
令嘉楞在了那里。
萧彻却是微微一笑,又若无其事地放开令嘉的右手,换了左手来摩挲。
令嘉欲言又止了好一会,终是选择问道——
“殿下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闻言,萧彻心中庆幸与遗憾间杂,好在在令嘉身上,他已然对这种感觉习以为常,故而现在还能面不改色地说道:“我与祖母学过些许指迷之算。”
“那殿下这是算出了什么?”
“你前世是曳尾于东海的一只龟。”
令嘉楞了。这手相还能算前世?还有龟……她的前世怎么可能这么挫!
“然后被我钓上来给煮着吃了。”萧彻面上正色,可那股笑谑之意却是已从目中倾泻而出。
“……”
令嘉左手反捉住他的手,扯过来,拉开衣袖,在其手腕处狠狠咬了一口,然后抬起头,扬着下巴道:“这是龟的报复。”
萧彻忍了忍,没忍住,闷声低笑了起来,笑倒在榻背上,身子都微微颤了起来。
令嘉气不过,狠狠捶了他两下,却叫他捉住手抱到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