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车一事本是与人同乐之俗,但时久之后,却成了市井无赖讹财之途。越是尊贵的人家,越是爱顾面子,大喜之日,无有动手见血之理,而因障车人众,事后也难以追责,正好成了一批无赖的发财之机。
似燕王与信国公之女大婚,何等煊赫的喜事,专业的障车一族岂能错过。
前前后后,令嘉执扇的手共换了四回,愣是没见婚车驶出多远。
没多久,令嘉又换了一回手,她转了转发酸的手腕。
不过这大约是最后一回换手了,因为她余光瞥见她座旁那只一直在敲案几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令嘉闲闲地想着:这批无赖今朝大约要倒霉了。
“钟榆。”
有一侍卫闻声,行至车前。
“令京卫过来捉下前面闹得最厉害的几个。”
侍卫领命而去。
侍卫去后,令嘉开口说道:“前路挤挤攘攘,其中或有地痞无赖,但亦有无辜路人。殿下吩咐京卫捉人抓人,或有惊扰无辜之嫌。不若驱赶即可。”
今日大婚,燕王亲自下命,京卫中人断不敢松懈,结果可能是宁错杀,不放过。
“地痞趋利,如鬣狗趋食,纠缠不休,不遭一番痛,绝无回返之理。若只驱赶,京卫束手束脚,且有得纠缠,误了吉时反倒不好。至于会不会伤到无辜,那是京卫份内之事。王妃放心不下,留下人监看京卫即可。”
令嘉遮着脸,见不到燕王表情,只听得他语声不紧不慢,从容有度,既未因被她质疑而生恼,也不见得真为前路那群无赖而动怒,所谓的吉时也未必在他眼里。
他只是在掸去一只爬上他身上的蚂蚁而已。
令嘉暗道:外面传‘燕王和善’的人是不是眼瞎的,这个人分明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而且,他的心肠很硬。
这并非致命的缺陷,出身公侯王爵之家的,像明炤那种纯善温良的才是少数,只是——
令嘉自怜地想着:给这样的人做妻子,可不是什么易活。
第20章 合卺同牢
正如燕王所料,京卫抓了几个闹腾得最欢的障车人后,一堆着意讹财的无赖当即哄散开来,行车的道路一下子就通畅起来。
婚车载着新婚的燕王和他的王妃,抵达燕王府大门前。
乐声齐奏,响出半个街坊。
令嘉下车,踩在早已铺好的毡席上,足不沾地一路行至青庐的百子帐里。
在百子帐里,令嘉与燕王跪拜行礼。
礼毕坐帐,尚不待礼官说什么,便有一少年声音起哄道:“五哥快念去扇诗,让我们一睹五嫂容貌。”
正是齐王的声音。
燕王含笑道:“八弟这般着急,不如代我做首却扇诗。”
“这个简单,我,嘶,大姐你打我干嘛?”齐王话到一半,叫同在庐内的清河公主一掌拍住。
清河公主眉眼间与燕王有五六分相似,只是轮廓要更柔和些,今日虽是她亲弟大婚,但她脸上并未着妆,但这无损她的琼姿花貌,以及一身雍容骄矜的气派。只微凸的小腹,揭示了她并未着妆的原因——她怀孕四月。清河公主比燕王还要年长,出降也有八年,已生育过两个子嗣,这是她的第三胎。
帝后的诸子女间,因着清河公主与燕王模样最相像,清河公主惯是偏爱这个弟弟。只是春日宴时,她坐胎未满三月,身子不便,故而未曾出面,今日大婚,她孕满三月,自然不愿再错过。
虽然怀着身孕,但清河公主的性子也未见柔和多少,对着齐王凉声讽刺道:“却扇诗由你代劳,不如洞房你也代劳?”
齐王张了张嘴,目光对上燕王似笑非笑的眼,打了个寒颤,干笑两声道:“五哥何等诗才,哪轮得到我代劳,哈哈,哈哈。”
燕王这才收回眼神,冲令嘉念道:
“宝扇持来入禁宫,本教花下动香风。
姮娥须逐彩云降,不可通宵在月中。”
庐内一众男傧女傧纷纷叫好,起哄让令嘉去了团扇。
然而那柄绣着凤栖梧桐的团扇却稳稳地立在那,丝毫不为众人声音所动。众人知机,明白新妇是在拿矫,立即起哄叫燕王再吟一首。
燕王无奈,只好又念道:
“城上风生蜡炬寒,锦帷开处露翔鸾。
已知秦女升仙态,体把圆转隔牡丹。”
众人想着,两首应是足当了,谁知那团扇依旧立在那,那梧桐上的凤眼乌溜溜的,似含嘲意。
屋里起哄声渐消,清和公主暗自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