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三立最后抱过来一大堆技巧书, 坐在裴天落旁边, 陪他一起研究, 遗书该怎么写。
纪三立:“首先应当跟其他书信一样,应当注重格式,比如开头写好对对方的称呼。”
裴天落拿着盲文笔, 在纸板上扎出了两个字:“姐姐。”
纪三立:“一般第一句通常是,见字如晤。”他解释道:“就是看见这封信,就像我们当面见到一样。”
裴天落摇摇头:“算了,这句不要了,她不喜欢见到我。”
纪三立:“字迹应该干净整齐,不给对方增加阅读障碍,纸的话尽量正规,还可以有一个好看的信封。除去这些和其他书信类似的地方,我个人以为遗书应当再多两个方面,第一是告别,第二是遗产分配。”
裴天落:“遗产我已经分配好了。”
纪三立:“那就只差告别了,这个就随个人风格了吧?”他竭力回想自己这么多年来喝进肚子里的墨水,终于从记忆深处扒拉出来几篇非常特别的遗书。
第一是一位北境烈士自杀前留下的。
那还是七年前那场北境入侵南境的战役。
“我们并不想进攻南境,无奈圣主逼迫,南北两境本就是同一个国家,每当看到有南境的士兵倒在我射出的弓弩之下,就觉得自己满手鲜血,面目可憎,这里有一箱弓弩,赠与诸位。圣主洗脑我们战非罪,说战争没有正义和非正义之分,狗屁!祝南境能够抵挡这非正义的侵略战争,祝愿你们能看到黎明的曙光。”
裴天落:“写的很好,但不适合我,人家是为了大义牺牲,我算什么?”
纪三立想到的第二份,是出自一个被圣主迫害而死的风流才子。
他不屑红衣主教利用信仰之说,对百姓洗脑那一套,著书立说,振臂高呼,想要唤醒众人,却被圣堂打为异端,死在文字狱里。
纪三立:“他是一个很优雅,也很风趣的人,临刑的前一刻,问刽子手能不能用蘸着血写一封遗书,他写的是——告诉你一个秘密,花生米和豆腐干同吃,有核桃的滋味。”
裴天落:“真好,他们都是极好极好的人,却受到了这样的迫害。我最近想明白了一件事,从前我觉得是这个世界腐烂、肮脏,现在我发现,可能只是某些垃圾人,不该站在那么高的位置上。在我姐姐治下的南境,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纪三立深表赞同:“比如圣主。”
裴天落:“他会死的,他该死。”
纪三立和裴天落讨论来讨论去,最后说:“那你就写你最想对姐姐说的话吧。”
裴天落又思考了一整天,晚上回到神殿,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取出他亲手做好的信纸,上面还能闻到淡淡的蔷薇花香。
这一次,他用的不是盲文笔,而是和那些遗产分配一样,都是蘸了墨写出来的:“姐姐,最近四年来,是我平生最快乐,最有意义的日子。”
落款的时候,他又纠结了一下:“阿晏,要把你加上去吗?”
小宋晏:“不要!我才不跟你一起死,要死你自己死。神经病啊,怎么劝都不听,一定要自杀,反正你肯定死不成,姐姐一定会拦住你的。”
裴天落:“像我这样的恶人,姐姐当然觉得我该死。我即便不自杀,也会死在姐姐的手上,其实这两种死法,我更期待后者。”
小宋晏:“行行行,杠我你对!”
最后的落款只有三个字:“裴天落。”
纪三立忘记教他,一封书信应当还包括日期了,他于是也就没有写日期。
裴天落把信装进信封里,封好口,打算通过邮局寄给骑士长,等自己死后,由他移交给宋如。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求求你们了,让我进去吧,我是天落的亲生母亲,找了十八年才找到自己的儿子,这碗汤我为他熬了一天,很补身体的。”这是纪心柔的声音。
“不好意思,纪女士,晏少爷正在写作业,神女吩咐过,任何人不能打扰他写作业。”这是女仆的声音。
小宋晏:“这不就是裴天赐前世老是炫耀的水云鱼骨汤吗?谁稀罕啊。”
纪心柔能强闯志愿者团队的密室,但她可闯不了裴天落的房间,守护他的侍卫和纪心柔同样是第五阶巅峰,人家还是实打实的第五阶,跟她那种嗑药上去的虚架子不一样。
纪心柔应当是悻悻地走了。
裴天落原以为她已经打消了念头,结果等他吃晚饭的时候,纪心柔又来用膳的花厅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