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刺耳的汽笛声破空而来,金属碰撞声由远及近,那个时代特有的老式列车进站了。似是被这庞然大物即将带来的未知旅程所震慑,星晴放缓了步伐,踏上台阶时,她便收敛起一切不安的情绪,以惯有的不可一世、嚣张乖戾的神气与态势跑跳着往里走去。
正在检票的车站卫士神色一凛,跨过一步,五指一张阻住了她的去路。多年的职业素养让他的嗅觉异常灵敏,更何况星晴的神态与装扮在人群中又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小妹妹,你父亲母亲呢?”
“我没有。”一个不假思索的回答。
“你的票哪里来的?无父无母,你如何得到票的?”
他伸出被皮手套裹住的食指,戳着星晴的胸口,“我最痛恨的,便是小偷!尤其是你这种塔贼养的‘反动败类’!”
一石激起千层浪,反动败类一词掷出后,人群中那些本或心存恻隐的,此时也侧目而视,神色漠然了。
“凭什么说我的票是偷来的?”星晴不依不饶,汹涌的怒意从她眼里激射出来,恍如一只危险的小猛兽。“我看你才是塔贼的败类!”她发出一声尖刻的嚎叫。
车站卫士从喉咙里咕哝出一串骂人的话,拽住星晴将她从队伍中拖出来摔在地上,夺过她的票,“当然是偷的!我怎么会看错!”
“还我的票!你不仅不让我上车,还把我的票抢走,你这塔贼的败类……”
一个拳头将她的后半句脏话给打回了肚里,她捂着脸滚在地上,疼得说不出话来。卫士处理此事向来经验丰富,他叫来另外两个同事将星晴拖走,自己遣散了人群,又回到正常的工作中去了。
从小到大的经历造就了她对伤痛的习以为常。甚至愈是疼痛,她便愈战愈勇。打压不能挫败她的气焰,反而会令她更加疯狂。当她被卫士拖到了车站后部的看守室里后,她便如离弦之箭般离地而起,企图发起反击。卫士们捉住她的四肢,将她往墙上一次次地撞击。她晕过去了,卫士们终于解决棘手的事情,舒了口气,歇了会儿便去寻麻绳来捆她。可他们回来后却发现她不见了,窗户半开着,窗槛上留下了泥印,还有血迹。
卫士们气急败坏,破口大骂,互相指责对方疏忽大意。
不一会儿,列车发动了。
靠近列车尾部的一节车厢里,层层堆叠的庞然大物们在一片黑魆魆中若隐若现。从它们的轮廓能够大致辨认出这是一些硬纸箱,里头装着什么无从得知。在两摞纸箱中间的夹缝中,传来轻轻一声喘息,以及因挪动在纸箱壳上发出的摩擦声。
那是星晴,她终究还是上车了。混在人群里,翻越栅栏,匍匐在路旁荒草丛中,在列车发动时由尾部的悬梯爬上车顶,越过一个一个车厢连接处,再爬进现在的车厢。这些费尽千辛万苦的努力,假使她知道不久以后将要发生的事,假使有神力能够将时间倒回哪怕几分钟,她便决不会再尝试。
这辆末班车为何有许多货物车厢?作为一趟救命班车,如果将货物空间腾出,用来装载更多逃难的人,多少人会因此得到求生的机会?她来不及去想这些,至少正是这些箱子,才让她有了暂时的藏身之处,尽管这里狭小闭塞,转不开身,任何一个磕碰便会牵扯出一阵疼痛。她裹紧上衣,深深吸了口气,想以此减轻些苦楚。有些伤口还未闭合,流出的血混合着汗水,粘腻不堪。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旧报纸包裹的物什,攥在手里。那里面是一小块馒头,已经因为挤压而变形了。她饿得前胸贴后背,不得不弓腰紧腹才会好受些。可她没有吃掉它,而是再次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
这是她为了感谢石头的烧饼,特地留给石头的。这节车厢的隔壁便是客车厢,她一定要找到机会避开列车卫士的耳目,去往石头身旁。她陷入自己的思绪,想得这般入迷,以至于根本没有留意到至头顶上方传来的窸窸窣窣声。一开始,她以为这是那些偶然在身旁窜过的老鼠们发出的,可这声音自列车发动不久便连续不止,且越来越有力,间或一听,还能分辨出鞋底擦着车身的那种钝响。
难道还有人用与她相似的方式上了车?她紧了紧上衣,背靠箱子慢慢站起来,以确保不发出任何声音。
还未待她思考透彻,从隔壁车厢爆发出一阵骚动,哭喊声叫骂声不绝于耳,嘭的一声枪响过后,人声渐渐微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嘶哑粗沉的男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