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把耳草、地榆、紫草等几味草药搁在柜上,道:“虎杖未寻到,明日再去北边找找。”
宣珏烧伤的部位其实不多,后背和小腿。但都是极易牵扯到肌理的地儿。
后背会给抬臂伸胳膊带来影响,而小腿则使寻常走路都变得困难。
所以他极少活动,等第三天晚上,他觉得疼痛差不多能忍耐了,对谢重姒道:“殿下,你来睡床吧。”
没有同处一屋,金枝玉叶挤在冷硬的木塌入睡,他好吃好喝地躺在床铺上的道理。
谢重姒双手枕首,正躺在榻上,侧着头看窗外星星。
算了算日子,已是十月初四,月弯如钩,更衬得星空闪烁。
她头也不转地道:“让你睡你就睡。再吵我和你挤一床你信不信。”
宣珏:“……”
他慢吞吞地接上一句:“……也未尝不可。”
谢重姒差点没从狭窄的木榻上滚下去,又有些尴尬,吹灭灯,咳了声:“睡吧。”
夜色悄然,不甚明亮的黑暗里,谢重姒问道:“是继续南下对吧?”
根据她这几日勉强探到的消息,至少北上的路,基本被氏族暗地设桩盘查了,相当于变相查封。
宣珏笑了声:“嗯。去苏州。”
*
第五日傍晚,谢重姒用剥削童工……啊不苍鹰的银两,去市集上买了辆简易的马车。
购置几套衣衫何配饰,抱着走到房内,对宣珏道:“等收拾好就能离开啦。”
宣珏见她买了三套女子服饰,疑惑:“……殿下要着红妆么?”
谢重姒摇了摇头。
宣珏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见谢重姒抖开素色的长袍对袄,还有冰蓝色的缎织对襟外裳,对他一通瞎比划,很是满意:“不错啊,尺寸正好。”
宣珏:“…………”
他很想敲敲谢重姒脑壳,看看里头装了些什么玩意儿。
谢重姒将那些其实算作中性的衣衫一拢,直白地道:“离玉,我们得易容换装。之前都为男子,所以易为一男一女最合适,这样搜寻时也能避人耳目。”
宣珏委婉地道:“……你我身量有异,怕是不妥。”
谢重姒身型在女子里,已算颀长,然而宣珏至少比她高大半个头。
若真有一人女装,也是谢重姒更为合适。
谢重姒装作没明白:“哎呀,我是想装作一对夫妻的啦。妻子纤细高于丈夫,丈夫矮小精壮的,也不少嘛!更何况,反常才好,你作女子我扮男,他们肯定很难想到我们头上。”她顿了顿,正色道:“而且离玉,你腿受伤了。抛头露面、打点周旋的事情,都得靠我,男子身份会方便不少。”
不知这段话里,哪句戳中了宣珏。他眸光微动,在昏黄的烛火下,显得出奇温柔。
然后轻轻开口:“好。”
见宣珏同意了,谢重姒喜道:“来,我帮你易下容。唔,先梳个发吧。”
宣珏背部灼烧疼痛,手肘不能抬起过高,这几日他都只简单地低束长发。
谢重姒绕到他身后,将发带一解,绸般的发丝像是晕染在宣纸上的墨,散了开来。
她像以前做过很多次一样,拿起牛角梳,就着晃动跳跃的豆火,开始仔细认真地给面前的人梳发。
第37章 夫妻 (前世)宣珏低头,吻住她的唇
长发冰凉顺滑, 似若流水,漫过指缝和掌心,像鹅毛飘落心坎, 有点发痒。
谢重姒仗着立于身后, 宣珏无法看到她的神色,目光开始到处乱瞄。
白襟束领下,肌肤如玉,从她这个角度,只隐约能见到,一线锁骨精致地收于衣领之内。
她忽然想起, 很久以前,她也是这般给他梳头。
推算来应是太元八年, 他们刚成婚一载。
是个冬日, 宣珏秋末病了一场, 彼时大病初愈,午后阳光斜照进公主府的庭院回廊。
他在长廊侧缘跪坐对弈,下的是昔岁的棋谱残局,迟迟未落子。
冬阳不明艳, 微末淡光甚至比不上火炉来得暖,有仆人轻声劝他回屋,宣珏咳嗽了声, 置若罔闻。
下人们无奈, 怕驸马病情稍有起色, 又感染风寒,只能请来谢重姒。
谢重姒沿着九曲回廊走来时,就看到宣珏融于暖阳下。
是的,她第一个念头是“融”, 冰雪消融,那坐在羊毛软垫上的人,像是冰雕雪琢,清冷而脆弱。
一不留神,就要消失了。
她心底涌现出无法抑制的惶恐,走上前去,在他面前坐下,伸手覆住他冰凉的指尖,将棋子拿走,半是撒娇:“离玉,外头还是有风,进屋吧。想晒太阳的话,让木匠将东南面掏空,安上琉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