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摔了无数次之后,他凭着顽强的毅力,机械地迈动着脚步,一步步挪到了家门口。
钥匙挂在脖子上,他抖着手,对了好几下,终于对上锁眼,“咔哒”一声,打开了锁。
开门,关门,上拴。
“姐!”他高兴地喊道,“我回来了!”
连蹦带跳,兴奋地往屋里去,压低声音说道:“我钓了鱼!”
床上没有传来回应。
裴九凤便以为她还没醒,有些担心地挪到床前,轻轻晃了晃:“姐?”
这一晃,蓦地察觉到几分不对。
他之前叫她时,隔着被子摇晃她,触感是软的。但是刚刚,很是僵硬,就像是在晃一截木头桩子。
心里陡然一沉。
“姐?”他轻声叫道,又摇了摇她,“姐,你醒醒?”
这一次,他明显察觉出被褥下的不对劲。
脑子里嗡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眼前一片空白。
他无知觉地张动嘴巴,想要叫醒她,但是手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点一点抬起来,远离被褥。仿佛稍稍一碰,就会惊飞了下面的人。
“……姐?”良久,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手抖得厉害,又轻轻晃了晃她。
触感僵硬如木。
他神情木然,缓缓移动手指,挪到她鼻下。
不小心碰到她的鼻尖,一片冰凉。
其实不用探鼻息,她的脸色青白一片,显然已经失去生机多时。
裴九凤犹不相信,手探在她鼻下良久,等候那一点没散去的微弱气息。
他等啊等,没有等到。
“不,不。”他颤声说道,哆哆嗦嗦着掀开被子,毫不顾及礼教,将手掌覆在她心口,祈盼那里还有微弱的跳动。
然而,他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一点点跳动。
“咚!”硬邦邦的什么从怀里掉落,他迟钝地缓缓垂下头,看到脚边躺着一条鱼。
那是他为她带回来的鱼。
鱼头被砸破了,是他担心路上鱼跳动,引起旁人注意跟他抢夺,在捉到鱼的第一时间就把鱼砸死了。
他想给她煮鱼汤喝的。
这一次,他一口也不会喝,全都给她喝。
“不,不,这不是真的。”他双手捉在她臂上,摇晃她的身体,“姐,你醒醒,你醒过来,姐……”
硬邦邦的手臂,昭示着她早已经被冻僵。随着他的摇晃力度变大,她整具尸身在床上摇动,硬邦邦的,直进直退。
“不,不是这样。”眼眶骤然涌上热意,迅速模糊了视线,他张口,声音不受控制地哽咽,“姐,姐,你醒醒,你不能……不能……”
她怎么能死?
他可以死,她不能。
他钓了鱼,还没有煮汤给她喝。
他还没有把她养得白白胖胖,水灵灵的,脸颊白里透红,头发乌黑光亮。
他应该死在她前头,让她吃他的肉,多撑几日。
“姐!呜呜呜……”
他跪坐在地上,伤腿处传来的钻心疼痛丝毫不能博取他的注意,额头抵在她冻得僵硬的手上,哭得泣不成声。
“我钓了鱼,你还没吃。”
“可好吃了,是新鲜的鱼,不会吃坏肚子。”
“鱼很大,可以吃好几顿。”
他哭得跪不住,伏在床边,嚎啕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他哭得肝肠寸断,悔恨难当。
他不该出门的,他应该在家里守着她。
早知道她会饿死,他应该从腿上割一块肉,煮给她吃,有了吃的,她就不会死了。
她是活生生饿死的!
他就不应该离开,他连她最后是清醒的还是在昏睡中离世的都不知道。
如果她最后一刻醒过来了,叫他的名字,想跟他说话,结果他却不在,她该多失望?
一想到她走的时候是带着遗憾的,他就哭得不能自已!
“我错了!我错了!”
他嚎啕大哭,捶着胸口,恨不得拿把刀子,捅进胸膛里,把那颗痛得快要碎裂的心剜出来。
“我知道错了,你别死,求你别死。”他抓紧她的手臂,使劲摇晃着,像要将她摇醒。
从没有人对他好过。
她是天底下对他最好的人。
虽然她会骂他、打他,但那都是因为他自私任性。可即便他自私又任性,一点也不体贴她,她仍是接纳他、养活他。
她有一口吃的,就会分他半口。
他被王李二人打断腿,她明明要来那么多银子,可是一口好吃的都舍不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