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符人的体温应是恒温, 但虞兮枝却觉得她握着的那只手似是有些冰冷。
她下意识开始顺着两人交握的手,向他再渡了些灵气, 再睁大眼睛看着他。
谢君知却突然笑了起来。
他被蒙住双眼,便看不出他眼中是否有笑意,但他唇瓣弯弯,看上去便像是真的在愉悦。
他将那根导盲棍靠在身上,再抬手摸了摸虞兮枝的头发:“我没事。只是……”
只是什么呢?谢君知自己也说不下去。
只是他没想到竟然会到这里来吗?
却也并不全是如此。
他在千崖峰这么多年,十几年也不过转瞬而过,昆吾山宗如何,过去如何,将来如何,他都不甚关心。
这样的态度在虞兮枝来到千崖峰后,当然有了许多改变。
他理应知道五派三道此次秘境意欲何为,到底要将他们投入哪里,毕竟这并非第一次,若是甲子之战继续下去,想必也绝非最后一次。
可他偏偏没有去想,又或者,过去的这种不在意,让他将此事忘了个精光。
然而便是忘了,他却也若有所感,让虞兮枝带上了他的一只纸符人。
若是他真的在千崖峰无聊,便是做十只百只纸符人出去,也不会有人拦着,又为何非要与虞兮枝一并出来?
这其中有些不可言说的私人原因,却也自然有些冥冥的注定在其中。
他或许,总要亲眼看一次这一幕。
长街总要有尽头,尽头处并无什么奇特之处,不过是一个任何城市都会有的闹事广场。
若是此刻人声鼎沸,想来这广场上应有卖艺的人群,也有叫卖的摊贩,或许还有小孩子穿梭于这里,又有行人言笑晏晏。
虞兮枝还要再向前走,却觉得自己触碰到了什么。
是结界。
她神色微凛,显然是想到了易醉那次在空啼沙漠突然触碰到结界后,再消失的场景,不由得有些紧张。
但谢君知却微微摇了摇头,再带她一步踏入。
结界内外仿若两个世界。
她在结界外看的时候,只觉得廖镜空城,萧瑟空荡颓败,然而才入结界中,已经有鼎沸人声传来,便像是他们入那谢神医的医馆之前一般。
广场上密密麻麻都是人。
……或者说,不全是人。
之前长街上不见了的行人似是全部都聚在了这里,他们将广场围得水泄不通,虞兮枝一眼看去,有的生物头上顶着兔耳,有人面鹿身的存在,却也有抱剑着道服的修士。
这些人与妖都挤在一起,好似并没有什么隔阂。
见到从结界外走入之类的她和谢君知,有人点头示意,神态平和,就像是在说“你也来了”。
有交谈声传入她的耳中。
“谢神医这次能成功吗?”有人垫脚向前看,但人群到底太水泄不通,前方又有身材高大的妖挡住视线,那人只得悻悻缩回头,又道:“其实成不成功都无所谓啦,我觉得现在的廖镜就很好。”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只是如果有可能,我也想变成人,感受一下当人有什么好。”旁边顶着一对猫耳的少女动了动耳朵:“我猜肯定也有不少人想要变成妖!你们人类,干啥啥不行,好奇第一名!”
“你一个猫妖好意思说别人好奇?不太合适吧?”又有人带着笑意调侃道。
几个人笑成一团,气氛显然很是融洽,虞兮枝站在他们身后,心中的愕然却是越来越盛。
谢君知说,这里是历史的投影。
换句话解释,无论是结界内还是结界外,这里的一切,都是曾经真实发生并存在过的,而非是她之前安慰自己时,所想的虚构。
“人……可以与妖互换吗?”她到底实在忍不住,脱口而出般问道。
她本意是想要问身侧的谢君知,猫耳少女却先转过了头,笑眯眯道:“你是才来廖镜城的避世者吧?那你可真是赶巧了。”
似是等着也是等着,怪没事干的,猫耳少女显然是个话痨,就这样絮絮叨叨讲起了来龙去脉:“会来廖镜城,想来你也是对世间一甲子又一甲子的战争感到厌烦了吧?哎,要我说,打打杀杀好没意思,阳光普照的午后,在屋檐上打盹的妖生多么美妙啊,可这点小小的愿望,全天下也只有廖镜城可以实现。”
她继续道:“谢神医建了这廖镜城,将我们这些避世者收容其中,又立了许多规矩,譬如食肉的妖不得吃人,手痒的剑修也不可以杀妖等等,当然,这其中也有许多冲突,但大家到底还是互相包容理解的。总之,长此以往,廖镜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