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诏狱看大门_作者:雁过寒潭(401)

  刘铁齿那一通神神叨叨的胡扯,也只有他和杨休羡两人知道,并不曾对第三个人透露。

  他也一度怀疑过,宫内或者钦天监里是否有什么高人,对皇帝姐夫和姐姐说了什么。

  这十年来,他将阿澜当做亲生儿子一样抚养长大,宠他,爱他,却始终不敢向姐夫和姐姐求证这后的原因。

  “朕……梦见了父皇。”

  朱见深嗤笑了一声。

  “那年,就在皇弟就藩后不久,东厂的探子传来了他因为水土不服,外加惊惧过度,差点客死他乡的密报。朕没让太后知道……”

  万达听的眼皮一跳。

  十年前的这桩皇室秘闻,他也是闻所未闻。

  “当时,朕一度想着,崇王他要是就这么病死在藩地,也不失为一桩‘好事’啊。”

  殿外的夕阳透过菱形的窗格照在朱见深白色的颊上,让他的表情看起来虚幻又疯狂。

  “朕私心想着,要不要让东厂做些什么,好让母后彻底死心?毕竟景泰帝和太行皇帝的故事还没走远多久呢……‘兄终弟及’,或者说‘兄未终而弟及’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陛下……”

  万达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放心,朕没有那么做。崇王不是还好好的么?前几年王妃都给他生了小王爷了。”

  朱见深自嘲地笑了笑。

  “但是,就在那一晚……朕梦见了父皇。”

  朱见深眯起眼睛,看着夕阳的余晖一点点地落下。

  最终,整个武英殿里只剩下黄色的灯影摇曳。

  “父皇他抱着病得奄奄一息的崇王。”

  朱见深伸手,捧着一团空气,褐色的眼珠冷的像块冰。

  “父皇说,如果他最心爱的儿子死了。就要我最心爱的儿子来偿命。”

  万达屏息。

  “陛下!”

  “朕惊醒之后,独自一人走出昭德宫……”

  朱见深的声音虚无而缥缈。

  “朕走过御花园,走去乾清宫父皇就是在乾清宫的寝殿里驾崩的。”

  按理说乾清宫才是朱见深的寝宫,只是他自从登基以来一直居住在昭德宫与万贞儿共寝。这么多年来,只有在宠信妃嫔的夜晚才会宿在别处。

  “朕走到寝殿前,看着龙床父皇他躺在那里,他看着我,质问我为什么要背叛他。”

  万达听他说话颠三倒四,前后矛盾,不由得眉头紧锁。

  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是朱见深做了一个“梦中梦”。

  毕竟身为皇帝,无时无刻都是銮驾随身,他是绝对不会有一个人行走在内宫的可能的。

  “他说朕,三年未过就更改父志,乃是不孝。企图给名不正言不顺的景泰帝平反,是为不忠。父皇要惩罚我,他要用朕的儿子,朕和最心爱的女人生的皇长子来惩罚朕!”

  万达顿时汗毛倒竖。

  “朕怕极了,朕求父皇,有什么事儿冲着我来,不要对我的孩儿下手。父皇,父皇他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滴着血。他说他最爱的儿子做不了皇帝,也不会允许我最爱的儿子登上皇位。如果朕执意要立皇长子为太子的话,朕就会永远失去他,失去这个儿子!”

  泪水落在明黄色的龙袍上,洇入一片祥云之中。

  “朕跪下,不停地给父皇磕头,求他放过我的孩子。父皇笑了,他带着崇王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去了南宫,那个他和母后,和弟弟‘一家三口’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南宫。”

  朱见深抬头,任由眼泪流过颊。

  “朕醒来之后,就看到你姐姐满脸担心地看着我。说朕哭了一晚,怎么叫都叫不醒……紧接着,侍者来报,说皇太子出痘了,发起了高烧。小郎舅……”

  朱见深低下头,露出一抹比哭都要难看的笑容,“你知道当时朕的心情么?”

  万达无言以对。

  他不知道,原来阿澜真的出过豆疹,也真的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刘铁齿的铁口直断,还有朱见深的梦……难道这个界真的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默默操控着什么?

  也对,不然,他又是怎么会从六百年后;来到了如今的大明朝呢?

  “后来,皇长子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朕将当日梦中之事告知了万侍长,我俩商议之后,决定将这个孩子送出宫去,让他永远不参与,不被卷入皇权的斗争。鬼神之说,虽然缥缈,但是我们作为父母,是绝对不敢让孩子受到任何一点伤害的,哪怕它再缥缈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