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了两年多来深恩负尽自绝亲友,想到了永无止境的哀怨凄伤和压抑痛苦。
阴阳相隔,一切已成定数。
无论那时还是百年后魂魄聚合忆起一切,她都没想过能与二哥在人间重逢。
* *
她想起往生殿中神官给她的那只手镯,心念微动,只觉得左腕上似乎绕着一圈细弱得火焰,时不时泛起轻微的灼痛。
这丝丝痛感又让她想起神官显现的那张脸以及消失前袍袖下只剩焦骨的手……
他究竟是谁?若真是二哥,为何不与她相认?
人间别久不成悲,相顾已忘言?还是他不愿让自己知道他的经历?
她虽一言未发,但安平曜还是感觉到无限委屈和悲伤,心头一软火气顿消,忙道:“以后可不许这么鲁莽,万一伤到如何是好?快跟哥哥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安平晞脑袋往他怀里钻了钻,抽抽噎噎道:“没、没事儿,我、我就是想你了。”说完抱得更紧了。
安平曜不由笑了,轻揉着她的脑袋道:“鬼才信,这么多年你可是第一次来看我,怎么会没事?”
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升起了无限欢喜和欣慰。
他自幼便极疼妹妹,从襁褓中到蹒跚学步,孩提时他们总形影不离,睁眼便想看到妹妹,睡前也想看一眼妹妹。
妹妹安静时可爱,哭闹时可爱,醒着可爱睡着也可爱。
他平素不爱讲话,却能对着小婴儿自说自话一整天。
那时刚来南方安家,父亲忙于朝中事务,母亲后宅诸事缠身,大哥课业很满闲暇太少,便只有刚过启蒙的他可以时时探望妹妹。
每日除了简单的课业,陪伴妹妹、逗妹妹玩便成了最快乐最轻松的事。
妹妹不喜与人亲近,有时连父母兄长想抱都不肯,扭过头就往乳母怀里躲。
可她却极喜欢他,看到他便眉开眼笑,挣开嬷嬷丫鬟手脚并用的爬过来要抱抱。
后来开始学说话了,开口就是哥哥看、哥哥看,其实她想表达的是去看哥哥。
偶尔午夜梦回,喝过奶后也闹着要去看哥哥一眼,才肯趴在乳母肩上继续睡。
那时候安平曜以为自己天生喜爱小孩,直到很多年后大哥成婚,他有了小侄女小侄子,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任何一个婴儿都不及妹妹小时候惹人疼。
想到这些,他俊毅冷硬的面上不由泛起了柔和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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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晞只紧紧抱着他,直到此刻虚悬的心才落实了。
只要二哥安然无恙,一切便都来得及。
见她突然沉默,安平曜还以为她不好意思,“说吧,这次又是哪家小姐要见我?”
安平晞初时一头雾水,仔细一想才明白过来,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们三兄妹昔日感情极好,后因大哥成婚日渐淡出,便只剩下她和二哥依旧亲密无间。
可安平曜整日往城外冶铸局跑,几乎不着家。
且随着年龄增长愈发不苟言笑,冷心冷面令人生畏。
安平晞倒不怕他,就是那副目下无尘的样子让人不想亲近。
而她也慢慢长大,有了自己的伙伴,成日里和闺中姐妹形影不离,哪还有功夫去闹他?
有时他回到家想来探她,一看到有女客在,碍于礼法只得悻悻而去。
偶有几次在府中撞到,便有姑娘被他的气度相貌吸引,大着胆子上去搭话,结果自是碰了一鼻子灰。
安平晞每次都捂着嘴笑的直不起腰,完了便跑去羞他,问他何时给自己找个嫂子,今日那姑娘如何?
中意他的姑娘倒是不少,奈何姑娘的家人却是不大乐意。
名门望族大都想将女儿嫁给长房,毕竟以后长房当家掌权,是家族真正的主人。
其余各房则会渐渐沦为旁支,再过几代就成了远亲,若无深厚财力与过人本事,几代下来坐吃山空怕是最后连平头百姓都不如。
大将军的次子也是次子,何况还没有军功爵位傍身。
母亲听她忿忿不平地说起后,便也放在了心上,后来通过一番运作,最终给他挂了个云麾将军的闲职,隶属于东宫武官。
安平晞的一生顺风顺水,从未受到过半点磋磨,所以云昰拒婚成为奇耻大辱,是她一生也迈不过的门槛。
那时母亲病逝,而她身陷流言,更多的是不平,为何父兄大权在握,却无一人为她出头,难道她的痛苦耻辱与家族无关?
她开始日渐敏感暴躁,整天失魂落魄疑神疑鬼,觉得世人都在嘲笑她包括至亲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