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红冉冉走进来,敛衣拜下道:“公主有何吩咐?”
“日间母皇陛下赏赐的那些人,你去安排一下吧,不必看相貌,只看才华,挑出一文一武留着近身侍候,其他人或留或走悉听尊便,留下的就当府中清客招待着,若要走的话便给发一些盘缠。”安平晞淡淡吩咐道。
胜红对此安排颇感惊讶,却并未多问,“是,奴婢这就去办。”
安平晞卸妆更衣后便登榻就寝,虽然颇感疲惫但闭上眼睛却并无睡意。
她对朝堂之事并不了解,可既然王朝已经统一,那么作为南云太子的云昰自然是朝廷重点抓捕的对象,他怎么还敢自投罗网?她实在是想不通……
梦中她故地重游,竟又回到了混沌的冥界。面前只有辽阔漆黑的水域,和水边一望无际灼灼如火的彼岸花。
四周尽是悲怆的嚎哭哀鸣,此起彼伏绵延不绝,似在诉说生前的不甘和怨恨。
有黑袍使者涉水而来,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她惊叫了一声,魂体如同一团轻雾般被收拢过去,最后萦绕在他枯瘦的指间,上下翻飞,却又无法挣脱。
“你是来接引我的吗?”她语气平静地问道。
使者不答,径自穿过如火如荼的彼岸花丛,朝渡口走去。
水面上横着艘小渡船,船头挂一只形制古怪的黑色笼子,约摸巴掌大。
其间拢着一团白色的火焰,堪堪照亮丈许之地,远看犹如一盏风灯。
使者轻飘飘上了船,那船无风自动,朝着远处驶去。
漆黑的水下隐约可见无数游丝,闪烁着诡异的寒光,怨气逼人,令人莫敢直视。
途中她看到冥河上方横跨着座黑魆魆的石桥,无数白色的魂魄从那桥上经过。
她忍不住好奇的问:“那就是奈何桥吗?为什么不把我也送过去?”
使者置若罔闻,只顾催动渡船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水面上出现了一座雾气弥漫的小岛。
渡口站着一人,身形颀长,着黑色斗篷,腰间悬一枚亮晶晶的小腰牌,其上散发的淡淡华光与黑暗中将他的身形勾勒出来,似剪影般虚幻。
那人自袍袖中缓缓探出一只苍白修长的手,黑色兜帽下发出熟稔至刻骨的声音,“阿晞,你来了!”
*
安平晞猛地惊醒,睁开眼便看到榻前站着一人,映着珠帘外的烛光,只能看到个单薄的剪影,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云昰?”她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迅速拥衾坐起,警惕地望着他的身影哑声道。
“嘘!”他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噤声。
“公主,何事?”寝阁外传来值夜宫女的询问声。
安平晞顿了一下,突然起身下榻徐徐走出珠帘,吩咐道:“有客至,你们竟都没有察觉?”
众人皆噤若寒蝉,齐齐跪下请罪。
她淡淡扫视了一眼,淡笑道:“这也怨不得你们,毕竟他是旧主,去奉茶吧!”
云昰见她这么说,便也不再遮遮掩掩,走出来大大方方地见礼。
“公主,奴婢侍候您更衣吧?”一名小宫女走上起来道。
安平晞摆手道:“不必了。”
她虽仅着寝袍,却并未觉得失礼,这连她自己都觉得惊异,难道她竟不把他当外人?他们本该是形同水火的。
两人分宾主落座,宫人奉上茶点,随后便都静静退下了。
上次在天市城外一别,再见已物是人非,两人对望一眼,俱都满心感慨。
“你冒险来此,究竟为了什么?”最终还是安平晞率先打破了沉默。
“当然是为了你。”他静静凝视着她道:“难道还能有其他原因?”
自从得知他便是冥界神官以后,安平晞便觉得有些无所适从,这么久了也不知该怎么面对。
虽然平日不会刻意去想,但也隐约明白,她能得到这个重生的机会,应该与他有莫大的关系。是因为心怀愧疚吗?
“你不该来的。”她垂下头,轻抚着温热的茶杯道。
“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一定要亲自闯一闯,否则怎么知道你在这边过得如何?”他望着她低垂的脸容,眼底虽然沉静如许,心里却不由得乱了方寸。
他知道南云气数已尽,所以从未想过负隅顽抗,何况在得知父皇昔日所作所为之后,他便再也无法以正义的一方自居,反正终究是要统一的,与其像前世一般血流成河哀鸿遍野,还不如趁早归附,反正他也知道父皇驾崩后,朝中便是各怀鬼胎,名为效忠朝廷,实则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罢了,而他这个太子,也不过就是一面旗帜,也许的确有真正的忠义之士,但是这种忠心却是完全没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