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势虽然陡峭险峻,但并非滑不留手,且山壁上偶有凹陷或外凸之处,勉强可够落脚,还有杂草或矮树,也可助于攀援。
云昰当先探路,安平晞跟着他一路往上,攀爬了约摸三刻钟,手掌上便起了好几棵水泡,动一下都火烧火燎地疼,她强忍着不肯出声,只想快些脱离险境。
来到北云后一直在养尊处优,甚少有锻炼的机会,所以此番折腾还真有些吃不消,眼看着就要坚持不下去了,却听云昰低声欢呼道:“上面有落脚点,我先去探查一下。”说罢盘着凸出的巨石翻身一跃,转眼便从眼前消失。
安平晞满头大汗眼花缭乱,抓着粗糙的树根轻轻吁了口气。
“阿晞,过来!”说话间就见云昰探出头,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
虽然一石之隔,却仿佛两个世界。
巨石上是一大片平缓的山坡,安平晞早已精疲力竭,就势躺在草地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云昰在她身边坐下,俯身从她发髻上拔下一支簪花,安平晞不解的望着他,却连询问的力气也没有。
却见他三两下拆开了珠,扯出串珠子用的金属丝捋直,然后在岩石上磨了一会儿,拿过她的手掌帮她挑破了水泡,又从柔软的白色衬袍上撕下布条给她细细包扎。
安平晞满脸惊讶,忍不住调侃道:“看不出来,你还挺会照顾人的嘛!”
云昰道:“有些事情总是要学的。”
安平晞渐渐缓过气来,便又开始感到了冷,不由瑟缩着坐起来道:“能不能生火啊?我实在冷得厉害。”
云昰摇头道:“恐怕不行,这样会暴露行迹,是很危险的。”说着解下披风给她裹上,纳闷道:“你如今这么怕冷?”
安平晞抱着手臂缩成了一团,“谁知道怎么回事,有人说我身上有玄阴之气,不知道跟那有没有关系。”
“谁说的?”云昰不由问道。
“落桑观的陵均真人。”安平晞道。
他怔了怔,若有所思地出了会儿神,便又陷入了沉默。他比谁都清楚玄阴之气是什么,那是幽冥界才会有的东西,而她并非正常的轮回转世。按理说冥界之物不可能带到阳间来,但他确确实实见过那只幽冥令所铸的手镯,世事真是玄妙无比啊!
想到那些,云昰心头不由沉重起来。
“你为何要回来啊?”他自言自语般呢喃道。
安平晞垂眸不语,云昰便也没再追问,张开手臂揽住她道:“睡会儿吧,养足了精神我们在寻找后路。”
不知道是山上太冷还是什么缘故,安平晞竟觉得他的怀抱无比温暖安定,奔波了一上午也确实累得不行了,没多久便依着他睡着了。
云昰望着对面山林间弥漫的白雾,耳畔回响起很久很久以前安平严的话,她不是我的女儿,是我从平王山捡回来的弃婴……
他眼眶一热,忙狠狠吸了吸鼻子,低下头去看她,见她似已睡着,便不敢再动。此生还能有这样亲近的机会,实在是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人为什么总要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她活着的时候每日追着他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他并未珍惜过,甚至觉得有点烦,总想着有机会了逃脱她的掌控。明知道她不喜欢他与别的女孩亲近,却故意三番两次地去气她。
他很恼她那副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样子,觉得自己是太子,身份比她高贵,所以她该屈服于他,可她偏偏不愿,非要什么事都和他争个第一,无论写字作画还是骑马射箭,有时候她赢有时候他赢,无论谁赢了,输的那个就会气急败坏恼羞成怒。
不同的是她生气的时候他很少去安慰,反倒是幸灾乐祸借机嘲讽,而他生气的时候,她只是偶尔落井下石,大多时候会哄他,直到把他逗乐。
其实回头想想虽然有一起长大的情分,但并没有诗文里青梅竹马那样的深情厚谊,若是没有后来……若是没有后来的变故,他们可能会像众人期望的那样结为夫妻,无论嘴上怎么说,他心里早就认定了她,知道以后娶的人只可能是她,他从没想过会和别的女子共结连理。
习惯了被动的人真可怜。父皇驾崩后,他突然得知安平晞是他同母异父的姐姐,他们只可能是亲人,做不了夫妻。他如遭雷击,彻底崩溃了。
伤心绝望无助之下,他躲在黑暗的角落默默垂泪,期盼着早点看到她,那年他十五岁,他们相识已超过了十年,他早已习惯了人生路上任何欢乐兴奋激动或痛苦坎坷的时候她会出现。但是她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