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晞什么也不敢说,正欲告辞时突见皇后身边的女官进来奉茶。
端茶倒水这种事自有小宫女去做,何敢劳动她?
众人虽满腹狐疑,却也不好表露,俱都回到了原位。
安平晞在场中位次最末,所以托盘中最后一盏茶便是她的。
她微微颔首致谢,接过茶盏时瞥见女官端肃的面上闪过一缕异色。她心头不由一震,脑中突然涌现出前世在沐风楼小坐时的情景。
那时她喝了一盏茶,随后药效发作无力挣扎,否则就算她再病弱,也不会受制于皇后那种养尊处优的人。
皇后为何不在场?她仔细一想顿时明白了过来,方才寝殿中应该藏有皇后眼线,所以在她出来之前,皇后便已得知天同帝口谕,因此匆匆出去设法置应对?
茶气在鼻端萦绕,馥郁香浓,令人心生不适。
她以广袖相掩,舌尖轻触了一点,只觉鲜醇酣甜到有些腻,这样的茶她曾喝过一次,就是当年在沐风楼,奉茶的也是这名女官。
安平晞不动声色地将茶水泼进了重重袖褶中,将空茶盏放回去淡淡道:“劳烦转告娘娘一声,家母尚在病中,父兄皆在外,我就先告辞了。”
女官挽留不住,便命人去备车。
安平晞心知今夜宫中必定不太平,所以断然不能留下。
云昰回过神来势必会去找皇后问清楚,他可不是好糊弄的,只要他能牵制住皇后的心神,那她就有机会逃过一劫。
宫人在勤政殿外候着,看到安平晞出来忙迎了上去,领着她出宫。
安平晞一路走来,只觉得四下里皆是肃杀之气,她心知宫中已经开始戒严,也突然明白二哥为何没能如约接应,想必他事务繁忙无法脱身。
夕照在车边等着,看她过来悄悄使了个眼色,安平晞知道一切安排妥当,便稍稍放下了心。
马车碌碌驶出宫门时,天已经全黑了。
天市城没有宵禁,安平晞透过窗上挂着的薄幔,看到外面街市上灯火辉煌盛景依旧。
“夕照,我有些头晕,先睡会儿,等到家了再叫我!”安平晞以手扶额,故作不适道。
“小姐,您不要紧吧?”夕照关切地问道。
“还好,可能是太累了……”声音渐渐消失。
车旁紧随着一名内侍,正竖起耳朵凝神细听。
前后各有四名禁军护卫,时刻警惕着周围异动。
安平晞靠着车厢闭目养神,手中轻抚着腕上金丝缠花嵌珠手镯。
夕照初次与她同车,且身负重任,因此心神不安颇为紧张。
安平晞也觉察到了,拉过她一只手,在掌心轻轻划了四个字:功夫如何?
夕照立刻精神抖擞,在安平晞掌心写道:保护小姐绰绰有余!
安平晞不由得笑了:你猜我们往哪里去?
夕照神色一变,转身悄悄掀开帘角,不由得大惊失色。
她此时才发现,这是出城的路,难怪越来越荒僻。
安平晞抬手示意她噤声,依旧垂眸瞧着腕上手镯,悄声道:“做好准备!”
夕照忙从发髻上拔出一根细簪,旋开簪头的珠花,从中抽出了一根细细的钢针。
她从未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免不了心慌意乱。
抬头望去,却见安平晞气定神闲,没事人似地摩挲着腕上手镯。
那是一只金丝缠花嵌珠手镯,在昏暗的车厢中也闪耀着华彩,金丝已经不足为道,最贵重的应是那几颗色泽莹润光滑饱满的珍珠。
可那价值不菲的珍珠,却比方才少了两颗。
安平晞凝神听着外面动静,出永定门时守城将官依例盘问,但还没问完就放行了,她思忖着应该是看到宫里的牌子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一旦出城他们便会放松警惕,而且马车在城中速度较慢,朝晖他们差不多也该找过来了。
她朝夕照使了个眼色,夕照立刻会意。
安平晞打了个哈欠,像是初醒般不耐烦道:“什么时辰了还没到荣庆坊?停车,我要下去……”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黑影迅疾无比的窜上车厢,正是方才接引的内侍。
“安平小姐稍安……”
“……稍安勿躁,您再睡一觉很快就到了。”车内又恢复了平静。
* *
片刻之后,内侍掀开帘幔跳了下来,依旧缩肩躬腰双手拢与袖中,静静跟在车旁。
“公公,料理妥当了?”身后一名铁甲侍卫问道。
内侍点了点头,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