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照例问了两句话,叫二人行事注意些,才让人下去。
房门合上,王蒨霎时长吐一口气,愁眉苦脸地想着下一步如何是好。
无论是十九岁的李意行,还是二十四岁的李意行,她都不是对手,可她又必须拙劣地掩饰自己,试探对方。
她心中烦恼之时,李意行正骑在马上,往家里去。
临阳城的木槿树开得正盛,花瓣无风自落,坠在他的肩头,又一路滑入衣衫的丝褶中,他虽看见了,却没有伸手拂去,待他不紧不慢骑着马到了家门口,就连衣摆上都嵌着桃色。
他下马进门,没有直接回与王蒨的房内,而是先往偏房里走。闻山跟在他后头,问道:“世子要换身衣裳吗?”
“嗯,再打盆水来。”李意行说道。
他往房里走,长指挑开衣上的活结,宽大的外袍滑落于地,散了一地的花瓣。李意行另拿了件檀紫色的宽袖正服,随意披在身上,对着铜镜有些愣怔。
一个平头宽脸的仆人跪在外头行了个礼,端着铜盆,置于架上,福身:“世子。”
李意行回过神,绕过屏风,走到架前洗手,对他道:“说罢。”
“回世子,您出去之后,三公主就一直在房内歇息,唤了身边的两个宫女进去说话,没一会儿就出来了。”仆人低着头,“不曾与外头有联系。”
听起来实在是无聊乏味的日子。
铜盆中温热的水没过他的手掌,李意行用香胰仔细地洗过一遍,头也不抬:“往后继续看着吧,出去。”
他没叫人近身跟着伺候,自己用架上的云帕擦了手,缓步往房里去。路上的下人见了他要行礼,都被他撤了。李意行刻意放轻了步伐,隔窗看着房内的王蒨。
她穿着一身鸦青色长衫,躺在美人榻上,手里拿着本杂谈游记,大概是有看不懂的地方,杏眼中含着些疑惑。李意行的视线缓缓往下,发觉她的绣鞋不知被踢到了何处,罗袜也被她坐在了裙下。
他收敛了笑意,这才推门进去。
王蒨听到动静,见来人是李意行,手忙脚乱地寻起了罗袜,又伸出脚尖想要勾回绣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面上羞恼:“郎君何时回来的?怎的没有婢子来报。”
李意行眼色沉沉地望着她:“怕公主在睡,不想吵着你。”
他弯腰,替她捡起了雪色的绣鞋,一步步走到她跟前,伸出手从她的臀-下抽出罗袜,面无表情道:“想来是这游记趣味不浅,公主看入迷了。”
“正、正是。”
王蒨不敢与他对视,别过脸,脚尖也缩回裙底,只隐隐露出一片雪白。
李意行伸手抓住那抹白色,握着她纤细的脚踝,将她的腿拉出来,垂首替她穿上了罗袜。面对王蒨的胆怯羞涩,他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公主既如此爱看书,两日后的琼林花会想必不必紧张。”
他的手握着她的双足,王蒨本就觉得面如火烧,闻言更是大惊:“花会?都有什么人去。”
她受了惊,一脚踢在他的腿上。
李意行看了眼被踢的地方:“族中几位表兄弟,生来爱诗,喜好饮酒。你我二人新婚,应当去一趟的。”
李氏风流一族,文人墨客出了不少,但王氏三公主是个木讷草包,此事同样天下皆知,叫她去,岂非存心看她出丑?王蒨努力回想,才想起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然而他们并没有去成。
至于是何原因,她倒忘得干干净净。
她口上应着,心里却焦急地回想当初究竟是什么契机才让二人错过了这场花会。不怪她不上心,而是两人初成婚时,她心底尚有自知之明,清楚不过逢场作戏,后来被李意行花言巧语所骗,才认真对待这场婚事。
王蒨心不在焉地又熬过了一日,明日,就是琼林花会。
乔杏看她愁容满面,私下悄悄问她:“公主不想去吗?”
王蒨却道:“不,我要去。”
只要不是待在李意行身边,能够出去走走,怎么样都比闷在府中好,颜面算什么?重来一世,哪怕是一点点改变命运的机会,她都不想放过。至于旁人如何笑话她,王蒨心想,大不了捂着耳朵不听就是了。
她只是生怕又出了什么岔子,去不成。
前世与今世,有些事情还是一样的,有些事情却又悄然改变,王蒨拿不准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因此满腹心事。
这是南王朝二十六年的夏夜,临阳城四处起着蝉鸣声,只有李意行的居院一片静谧。婢女们烧完热水,汤池里雾霭弥漫,王蒨解衣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