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楚碧对此情景毫不意外,却还是追上几步:“父王,大典还未结束……”
“哎呀——”皇帝擦了擦汗,“朕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忙这些?你去看着吧,朕回宫批阅奏折去。”
宫中哪有什么奏折给他批阅?王楚碧掩好唇边的笑意,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儿臣恭送父王。”
皇帝坐上轿子,走远了。王楚碧站直身子,提着裙角上楼,她这身宫装十分繁重,走得过快,环佩之声就不好听,一步步都要仔细着些。
江善不知何时走过来,他停在他身边,替她捧起裙面,二人甚至连对视的眼神都没有,一同遮在城门下的阴影中,厚实的城墙将他们与外面的那些人暂且隔开。
“公主今日如愿了。”江善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王楚碧笑了,却道:“如愿?还早得很。”
江善与她一步步往上走过去,长街从来没有如此漫长过,他恍惚道:“公主是如何说服广竹和尚?”
“本宫答应助他远渡,求取梵经。”
他意外:“竟没有强逼么?”
“逼迫没有用,”王楚碧也不避讳,告诉他,“只能转而利诱了。”
江善与她终于走到城墙上,这场对话不明不白地开始,又不明不白地结束了,他目送她走到人群前,迎接众人的注视,而他呢?他是见不得光的那一个。
大典没了皇帝,进行得更加顺利,太常寺的那些礼官们不用担心皇帝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在王楚碧的代替下,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过午之后,广竹高僧会在城门上讲经。
僧人是王楚碧请来的,自也由王楚碧安置,王蒨跟着阿姐,也算与和尚同行。
她从前并不向着鬼神之说,亦不会寄托于此,可重来一遭后,她开始重新思索世间的一切真真假假。
用膳之后,她特意孤身前去了广竹高僧的院子里。
广竹未把她当公主,待她与寻常香客无二,二人行过礼,王蒨开门见山道:“住持,世上真有轮回之说吗?”
广竹十分严肃、仔细地将她看了许久,他嘴唇翕动,良久才道:“于施主而言,没有。”
王蒨愣了愣:“没有?可是我……”
她踌躇着,不知是否要将那些事说出来,广竹却先一步开口:“施主悟性极佳,又机遇玄妙,若潜心修佛,必有一番作为。”
“修佛?”王蒨起初觉着可笑,随即又沉思了片刻,摇头,“我不能修佛,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尘缘未了,执念或许会害了你。”
“住持知道我的事情?”
广竹笑着颔首:“一切都写在施主的眼中。”
“可是……有人告诉我,我处在一个轮回中,且是相同的……”她惶惶不安,终日担惊受怕,生怕自己过不好重来的这一世,更怕自己还有更多这样的重复。
那天夜里,李意行不断说这是他们二人的圆满,王蒨放不下心,他连重生都能求来,若是当真,连圆满都是真的……
广竹望着她,又道:“施主所谓的相同,究竟是哪里相同?依贫僧所看,施主五感通透,甚有几分无我之境,既然世间无我,又何来轮回之说呢?”
他笑得有几分神秘:“只有堪不破的人,才会一次次堕入轮回永受苦难。”
“我呢?我该怎么做?”
“贫僧自是盼你能修佛,”广竹遗憾,安慰她,“可施主赤诚之心若是不变,也不失为修行的另一只法子,只要坚定无我之境,便没有轮回之苦。”
王蒨静坐了许久,终于笑道:“我明白了,多谢住持。”
广竹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神色由复杂再到平静,世上有佛性的人何止千万,能了却尘缘的却难得一个,世人自有造化,他坚信只要能够传道,就可以感化更多的人。
王蒨了却一桩心事,午后一同去听广竹住持讲经,她坐在林荫下,没听多少,就睡了过去。
佛家与她的机缘,或许还不是现在罢!
……
洛阳城内的祭天大典在太常寺与大公主的共同着手下,比往年都做得要热切许多,消息一路传到临阳。
临阳城内的日子却有些耐人寻味,李家的父子两不知在闹哪一出。不久前,郎主朝世子发了通火气,随后李意行在军中开始大肆改括,懒散无能之人一一废除,可第二日又会被郎主叫回去当值,军中人摸不着头脑,不知这风究竟该往哪边吹。
郎主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李意行倒悠哉度日,每日与阿耶作对之后,还有心情描几幅山水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