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柳重明二话不说吩咐,外面车夫问了一句,他瞟一眼地上的人:“随便,绕着城走。”
进了狭小的空间,曲沉舟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在地上匍匐片刻,才意识到马车已经走动,而柳重明跟他在一起。
“世子也要一起?”
“怎么?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曲沉舟不吭声地爬起来,在距离柳重明远远的角落坐着,表示无声地抗议他第一次出门,怕会闹出困窘的事,并不想让重明见到这个样子的自己。
更何况,重明肯放他出来的目的,他也不是不清楚,若是同行,也怕出什么破绽。
柳重明看他戒备炸毛的模样,额角青筋直跳,又以极大的自制力压下去,解了披风,向软塌上斜靠过去。
“咱们还真是两看相厌。你放心,我也不想跟你同行,顺路而已,一会儿我先下,你随意,我吩咐林管事,天黑前把你带回来就行。”
曲沉舟轻轻嗯了一声,便专心地去看车窗外。
也不知是因为进了马车,还是因为有熟悉的人陪在身边,他渐渐没了令人窒息的那份紧张和惶恐,第一次能够放肆地去看外面精彩的世界。
摇着拨浪鼓的货郎,推着小车的贩夫走卒,冒着热气的蒸屉,驾着大车卖菜的农夫。
梳着坠马髻的妇人在挑选心仪的钗子,举着风车的小孩子从人群的缝隙里追着跑过,留下一路吵吵嚷嚷。
他蹙着眉头,看一会儿,闭一会儿眼,生怕一次看得多了,眼角的潮红遮也遮不住。
这些都是重明曾经给他眉飞色舞讲过的,隔了这么多年,才真正能亲眼见到。
“以前没在京里走过?”柳重明眯着眼睛看他,忽然问道。
曲沉舟回过神来,略犹豫一下,答道:“不是,走过……不到两圈……”
“不到两圈?”柳重明不由失笑:“记这么清楚?怎么只走两圈?”
“……没有力气了……”
“体力真差。”
曲沉舟扭过脸去,不再跟他说话。
柳重明听他回答的口气,估摸着这人就算能出宫,恐怕次数也不多,否则不会用这样陌生又贪婪的眼神打量街上的情形。
真是宫里的太监?听说去了那个,的确会变得不那么硬实。
他一边琢磨着,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去曲沉舟两条腿中间,盯着看了没多一会儿,曲沉舟换了个姿势,用袖子盖住腿。
知道对方发现他的注视,他还有点尴尬,便也换了个姿势去看窗外,脑中继续琢磨。
能写跟他几乎一样的好字,又有满腹诗书,还是这么个不好相与的脾气,哪是个伺候人的性子?恐怕不会是公公。
常住宫中的,难不成是个皇子?
十多年后死的,那时候这人多大?最少十多岁。
景臣倒是在性格上有点接近,可他认得景臣的字,跟他相去甚远。
这么说搞不好现在还没出生,而宫中年轻的宫妃最有可能生下皇子的是……
柳重明忽然打了个冷颤这么算来算去,难不成曲沉舟是他尚未出生的亲外甥?!
那他之前都干了些什么?
他有些崩溃地抚着额头,偷眼看过去,正见到曲沉舟也不动声色地斜眼看着他,那双古怪的眼睛像是将他脑中的想法都看过去。
“世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柳重明摸了摸额头的汗,伸开手脚在软榻上躺了会儿,忍不住问道:“你……以前认识我吗?”
曲沉舟反问道:“在宫中的人,还有不认识世子的吗?”
见柳重明还想再问,他抬手止住:“世子不用再追根究底了,问了我也不会说,不劳世子多费口舌。”
柳重明一肚子的话被堵回去,心中不爽,索性把这话题翻过去。
“不用自作多情,你遮着藏着的那点事我也不想知道。今儿我进宫去,向皇上讨了大理寺的位子,大概明年开春前就要过去了,你怎么看?”
说到这些打算,曲沉舟便不吝啬言语,考虑顷刻,道:“入仕之后,多少会有人盯着,不如趁现在搅一搅浑水,把不确定的危险剔除出去。”
“你说的,是不是江行之?”
“对,”曲沉舟点头:“江行之说我给他卜过卦,可是方无恙给你的册子上又没有他的名字……”
“我个人看,多半是江行之在说谎,”柳重明道:“可是他那次把齐王带去奇晟楼,又找你过来,再到去你老家打听你的事,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