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贡院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化,更没想到,压根不用搜身,反正你所有的衣物和随身用品,在进场沐浴时都会被装箱收走,从吃到穿,笔墨纸砚,全部由考场统一提供,就算你带进东西来,也留不到开考。
号房门口还特地挂了卷帘,放下后在里面更衣沐浴,外面根本没人能看到,顶多看到一双赤脚,只要水阀一开,温水如雨般从头顶那形如莲蓬的东西里洒落在身上,舒服得让人简直想吟诗歌颂。
章玉郎只是心里想想,旁边的号房里,还真有人吟诗。
只是“温泉水滑洗凝脂,得沐君恩透体香……”这是什么鬼诗句!
他闻了闻手中的“香皂”,确认这是在方家闻到过的味道,更加确信这一切都是方靖远的手笔。只是怎么也想不出来,方靖远是如何说服朝廷出这么大手笔来给科考举子“免费”提供这些服务的。
五千余人统一的饭食、整套衣服鞋袜、笔墨纸砚……可不是一笔小数。
方靖远一开始提出时,礼部和户部自是一口回绝,不用算都知道这笔开销简直是天文数字,再加上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更是不计其数,任何一个环节若是出了纰漏,那他们辛辛苦苦准备的整场省试都有可能毁于一旦。
为官之道,在于“为稳”,稳如泰山,安如磐石,先立于不败之地,才能有步步高升的机会。
稳字诀的第一要诀,就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宁可无为而治的懒政,不可一日三变的改革,君不见有史以来,求新求变者,多死无葬身之地。
尤其是赵昚现在新帝登基,要放的三把火,已经烧了太上皇一把,一股脑剔除了不少老臣,替岳飞平反不说,还召回张浚大有北伐之势,如今科举取仕增加名额,显然是要重用新人,这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关键时刻,谁也不敢冒险犯错。
就算国库真能拿出这么大笔的银子来,这财帛动人心,就算尚书和相公们清廉自守,也不敢保证手下那些官吏们个个都不犯错牵连到自己。
他们如今已经认定,这是方靖远为了博出位而故意挑事,若不将他打压下去,那后续还不知他要搞出多少花样来。一旦成事,那是方靖远的功劳,可若是出错,大家跟着一起倒霉。
所以宁可不做,也不要给方靖远任何立功上位的机会。
赵昚看着方靖远做的贡院改革和全套考试服务流程,深感……细心周到,贴心关怀,若是能成,简直就是一大善政,定能让天下读书人归心,将自己的声望刷到最高值……可就是太费钱了。
别说是隔壁金国的完颜抠,就连他,稍稍算了下这笔开支,都深感困窘。
“方卿的计划是不错,只是……”朕,真没钱。
看出他难以启齿的问题,方靖远当即上前说道:“陛下放心,此事微臣早有计划,无需花费国库一分一毫银两,顶多只需陛下赐予几幅墨宝便可。”
赵昚是听他讲过完颜雍“礼轻情意重”地赏赐“墨宝”做回礼的事,如今居然用到他头上来,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窃喜,却也有点不欲人知的羞恼。
“朕的亲笔题字,可不能给你拿去做人情,更不可枉顾国法……”
“陛下且放心,微臣绝不会乱来的。”方靖远坦然说道:“只需要陛下准许微臣给提供这些考试用品和服务的商家一个名号,比如‘隆兴元年省试指定香皂’、‘进士及第专用笔’、‘科举考试专用纸’、‘皇家特制墨’……”
“简直是胡闹!”礼部马尚书一听就急了,“科举乃国之大事,岂能如此儿戏?商人重利轻义,一旦引入商户,若是内外勾结舞弊,该当如何?”
方靖远原地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像没商人时,就没人作弊了?
“马尚书所言极是,以后干脆禁绝商户,户部也省得每年计算商税时劳心费力,对不对?因噎废食,马尚书一心讲礼,视钱财如粪土,不如捐些财物出来,也就不用这些商家赞助了?”
“你——”马尚书捂着胸口,摇摇欲坠。
旁白的户部李尚书则立刻调转墙头,附和道:“方修撰所言极是。我朝义商众多,平日里修桥补路,赞助乡学社学的大有人在,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肯支持省试的义商定然云集而来,无需马尚书担心。”
自古朝廷以农为本,认为商人重利轻义,往往施政时都“重农抑商”,唐朝和明清时代甚至禁止商户子科举入仕,唯独大宋年间,不但鼓励经商和手工业发展,对商户子只要曾有功于朝廷,行义举,做善事,有“奇才义行”、“卓然不群”者,亦许解送。(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