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腰板挺得笔直的小姑娘,许儒城总有着说不上来的好感,总觉得她的身上有一股子似曾相识韧劲儿。
“老师……”秦宇恒对自己这个老顽童老师的要求莫名感觉到可爱,“她叫路鸣。”
“嘣——”许儒城的拐杖应声落地,他扶着桌子颤颤巍巍的起身,连声音都带着止不住的颤抖,“你刚刚说……她叫什么?”
第4章 第一次正面冲突
“路鸣。”秦宇恒有些无奈的将许儒城扶回了原位,“老师,您别激动,她只不过是恰巧与路前辈同名同姓罢了。”
他的老师许儒城,一生都在为中国航天航空事业发展而奋斗,发表过的著作数不胜数,在火箭领域做出的成就更是难以估量,因此也被誉为近现代液体火箭理论之父。
如今许儒城虽已七十又一,满头银发下的双眼却依旧是熠熠生辉,充满了活力。然而最近,秦宇恒却发现许儒城常常于夜深人静时眺望着漫天的星河,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如无意外,应该是在思念着路前辈吧。
许儒城听了秦宇恒的解释,愣愣的跌坐在椅子上,眼中似有遗憾,“抱歉……年纪大了,脑子也糊涂了……”
他与路鸣是毕生知己,身为同是被派遣到国外的杰出青年,他们于1967年相识于从苏联回国的列车上。
那是一个被黑白电影充斥着的工业时代,苏联的重工业走到了全球前列,作为世界上第一个共产主义国家,苏联始终以一个老大哥的身份带动着刚刚走上社会主义进程的中国。
然而那也仅限于1967年之前,那一年,中苏关系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恶化阶段。也是在那一年,中国派遣到苏联学习重工业技术的人才被全部召回,路鸣与许儒城便是最后一批被召回来的知识分子。
回国的绿皮火车摇摇晃晃,沿途尽是银装素裹的雪白风光,车外景色绮丽,车内却安静非常,落针可闻。
听闻国内也不太平,每一个人都在心中担忧着自己的前途,路鸣提交上去的申请得到了上级批准,只要她一回国,便可以立即前往美国麻省理工学院进修。
因此车内的人心惶惶之于她并无影响,所以她来到了列车的最后一节车厢,并且遇到了同为17岁的许儒城。
最后一节车厢的门可以随意打开,出去后,能吹到车厢里吹不到的风,那时的路鸣被清风拂面,她一想到自己学成归来,能回到祖国探望父母师长,又能远渡重洋学习先进技术,将来报效祖国,便心情愉快,不由得笑弯了眼。
“同志你好,你为什么不伤心?”这是许儒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彼时路鸣看着眼前长得白白净净,气质温润非常的少年,决心与他交个朋友,于是她对这人回答道,“我可以回家了,为什么要伤心?”
那少年却只微微一笑,在他嘴角勾起的那一刻,路鸣只觉得他身旁的冰雪似有消融。
“是啊,都要回家了,为什么要伤心?”他喃喃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绿皮火车一路轰鸣,从冰天雪地的苏联,驶过了迢迢千里,途径了万里湖泊,见过了雪山绵延,穿过了隧道山洞,这才终于到达了心心念念的北京。
列车停在了空落落的月台,站台上仅有几个袖子上别着红袖章的学生,路鸣的耳旁贴着两条麻花辫,右手提着一个红皮箱,就这么被拥挤着下了车。
人群匆匆中,她的左手手心被人状似无意的塞进了一张字条,她于无人处打开一看,只见上面是一行用娟秀清逸写出的小楷——“同志你好,我叫许儒城,我不久前向上级递交了前往美国加州理工大学攻读航空学的申请,且已得到了批准,刚刚从你同学的口中得知,你将去往麻省理工进修航空飞行器工程专业,希望你能准许我届时去看你。”
老古板,写个纸条都跟提交什么申请书似的。路鸣在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却不自觉的浮现出了笑容。
后来,尽管马萨诸塞州与加利福尼亚的距离并不算相近,路鸣却常常能在教学楼的银杏树下,望见许儒城那个温吞削瘦的身影。
他会不远千里来给她送亲手煲的汤,会给她带来祖国特有的小吃食,偶尔还会在她走近她的那一刻,从身后递给她一根冰糖葫芦。
二人的关系就这样,从列车上的偶遇陌生人,发展到了异国他乡的密友,他们无话不谈,无事不说,小到地上的一粒尘土,大到十亿光年外的未知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