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着呼吸器,微张着嘴,睁着双眼,眼皮在不停地抖。
呼吸器一亮一亮,沈安行在很努力地盯着照着他的那个白灯。
沈安行站在第三者的角度,这才知道原来当时是这个样子。
他居然是这个样子。
他自己在一边看着,都不禁抬手挡了挡脸,觉得实在太过冲击。
柳煦一下子僵在了原地,被眼前的情形震得动弹不得。
片刻后,他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沈安行,跑了过去。
可眼前这一幕太令他难以冷静,他又踉跄了一下,几乎是摔到了手术台前。
“沈安行!!”
柳煦一边喊着一边伸出手,他似乎是想摸摸沈安行,可沈安行身上全都是伤,他又不知该去摸哪儿才好,一双手就只好在半空中慌张无措地颤着。
沈安行那时候听不太清周围,直到柳煦喊着他跑到他身边来,他才意识到有人来了。
沈安行伤得太重,动一动都疼得不行。
他只能轻轻歪一歪脑袋,努力地将目光投向声音的方向。
他的呼吸声被血染得沙哑,声音更是哑得吓人。
他很小声很小声,气若游丝地唤了一声:“杨花……?”
柳煦连忙回应:“是我!!”
得了回应后,沈安行那一双眼里亮起了些回光返照似的光。
他嘴角痉挛似的抽搐了起来,拼死努力了片刻后,才终于扬起了一个颤抖得不像样的笑。然后,他又努力扬起已经毫无知觉满是鲜血的手,想去摸摸柳煦。
柳煦见他一只手颤着扬起来,慌忙抓住了。
“你来了啊……”沈安行哑声问他,“那……是结束了……?”
柳煦知道他说的是手术的事,连忙点了点头。可点过头之后,他又怕沈安行看不到,只好又补充道:“结束了,都结束了!你没事了……没事了,你放心……我马上去给你办出院,你别怕,你别怕……”
他越说越说不下去,越说越底气不足,到了最后,话就成了一片哽咽。
“……你别怕……”
沈安行朝他哑声笑了。
“我不怕。”他说,“你在这儿呢……我不怕。”
柳煦:“……”
柳煦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紧紧握着沈安行的手,把自己的脸埋进他鲜血淋漓的手掌之中,渐渐泣不成声。
“……杨花。”
沈安行费力地呼吸着,对他说:“别哭……我不疼。”
“我都习惯了……一点儿都不疼。”
他越是这么说,柳煦就哭得越是厉害。他把脸埋在沈安行的手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杨花。”
沈安行问他:“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柳煦在他手心里死命摇头。
沈安行又忍不住哑声苦笑了一声。
“……我不怕死的。”沈安行说,“没事的……”
“我怕。”
柳煦紧紧握着他的手,哽咽着颤声说:“我怕……”
“……别怕。”
沈安行说:“别怕……我死了也不会……不会走的。”
“我去年过生日……的时候,你给我唱小星星……那我死了以后,就变成星星……”
“我每天晚上……都来看你。”
“你怕鬼啊……但你……你别怕我。”
沈安行对他说:“我不会吓到你的……”
柳煦听得泣不成声,在他手心里接着死命摇头。
“我不要……”
柳煦说:“我不要,不行!!我”
“杨花。”
沈安行打断了他,又对他说:“你能……亲我一下吗。”
柳煦:“……”
“呼吸器……摘下来。”
沈安行费力地呼吸着,对他说:“再亲亲我……好吗?”
“不行……不行,呼吸器摘下来,你不就”
“……我已经要死了。”
“……”
“有没有呼吸机……都是要死的。那不如……你来摘下来吧。”沈安行说,“你来摘下来……亲亲我。”
柳煦紧紧握着他的手,嘴唇都一阵阵发抖。
“……我不要你死。”柳煦说,“我……”
“杨花。”沈安行说,“我求求你。”
柳煦:“……”
柳煦双手发抖。
过了片刻之后,他吸了口气,最终还是站起了身来,往前凑了几分,伸出手去,摘下了沈安行的呼吸器。
他俯下身,吻了下去。
这是一个刻骨铭心又令人痛苦万分的吻。这一吻里,他们彼此都浑身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