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研究那些大梁硃卷也是真的,通过研究那些硃卷,张幼双发现,这条标准其实也适用于大梁。
不过,如今的大梁还没有人能动地、自觉地意识到这一点,整合信息,总结出暗藏的规律。
清末刘熙载在《经义概》中曾经总结过八股文写作的基本要求:“文不外乎理、法、辞、气。理取正而精,法取密而通,辞取雅而切,气取清而厚。”
张幼双清了清嗓子,敲了敲桌面,冷然道:“考官阅卷,也基本从这四个方面着手,有时重理,有时重法,有时辞,有时重气。四者皆备,那必定是一篇上乘的好文章。但我不求你们四个方面,面面俱到,只要有一项能胜出别人,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我希望你们能先摸清楚自己擅长哪一方面,扬长避短,发挥自己的核心优势。”
核心优势?
台下齐齐一愣,不知不觉间都安静下来,认真倾听,一步一步跟着张幼双的步子节奏,开始思考自己究竟更擅长哪一方面。
留了约莫半分钟的思考时间,张幼双又笑道:“所谓理,就是我前面提过的立意。”
“要想做到理胜,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先将朱文公的《四书》仔细玩熟,伊洛议论之大概,心里都要个了解,那些个注疏都能信手拈来。”
“这是最基础的。在这之后,就要求你们学习旁人时文的时候,要多看看他人的立意,开阔眼界。但是注意不要雷同。”
王希礼愣了一下,身子不自觉往前倾了倾,想要听个清楚。
孟敬仲忍不住微微侧目。
张幼双的讲课方式,简直就是标新立异,独树一帜。
她心里好像自有一个完整的、系统的体系,脉络清晰。
讲的东西,规律性很强。能随意扯出其中任意一个大点,任意一个小点,开始阐发。
其他夫子讲课时多是想到什么就讲什么,张幼双所说的或许不及他们精深,就比他们更简洁明了。
她就好像早早打好了腹稿,条条道道下来,不蔓不枝,不至于东一棒子,西一棒子。
跟随者她,三言两语间,如拨云见雾一般,心里登时就有了个大概。
他们平常看得东西多而杂,都是零碎的,不成体系的,这也是第一次对八股文有了如此简明清晰的把握!
有了这把握之后,对照自己本身的情况,就能清楚地了解自己擅长哪里,又在哪里有所欠缺,该攻克哪一处,补足哪一处。
就连李郸,也由本来那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变成了现在这不自觉侧耳倾听的模样。
张幼双的教学方法,有别于他们接触过的任意一种教学方法。
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张幼双并不多惊讶。
这就是构建学习体系和学习系统的重要性了。
想到这儿,张幼双转过身,将横轴空白处又提笔画了几条线,连接在一起。
这些线就像是一棵树的主干与枝桠,由浅到深,由窄及广,又好似层层点亮的星烛,一经连接,王希礼等人惊讶地发现,他们脑中思路好像更清晰了。
“你们可以把我上面写的板书抄下来。”张幼双简单介绍道。
王希礼不自觉蹙起了眉,想了一会儿,提笔开始抄录。
李郸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左右,这个时候斋堂内所有人都在奋笔疾书,根本没有人有闲心去留意他这边儿的动静。
饶是如此,他还是偷偷涨红了脸,悄悄地抓起笔,一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边开始跟着记笔记。
张幼双见状,又简单地点了下记笔记的重要性,几种记笔记的方法,末了,补充了一句,“要是没明白的,下了课可以向张衍和祝保才借笔记看。”
这也是她一早就教给了保儿和猫猫了。
祝保才愣了一下,不由昂首挺胸,一副快来问我的表情。
张衍神情有点儿怔忪,闭上眼,在心里反复默念,告知自己,娘既已成了书院的夫子,便不再是独属他一人的了。
他不能如此狭隘幼稚,抱着想要独占娘亲一人的念头。
点到即止,张幼双很快又将讲课内容绕了回来。
这种学习方法、学习工具,她大可以回头另开一堂课好好讲个清楚。
“所谓辞,就是遣词造句,文章的表达。这里记个重点。
“大约文章,既不可带注疏气,也不可带词赋气。带注疏气,不过是失之于少文采,带词赋气,便有碍于圣贤口气。所以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带词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