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听说过摄政王那句“愿仿效关雎”的人, 私底下虽笑华家的姑娘太过出格, 可谁无少女情怀, 谁私心里不愿天下最尊崇的男人也对自己表白这么一遭?
而今襄王遇神女,哪个不想探看探看这二人究竟是什么光景。
云裳心知肚明, 打定主意不抬头,将颔尖低低埋着,双颊粉白的颜色似是要被人看化了。
“王爷怎么过来了?”最先开口打破岑寂的是白皎皎。德馨大公主闻言吓了一跳, 心道平素这丫头见容裔无异耗子见猫,难道今儿吃了猫肉不成, 如此胆肥?
怕她说话没个轻重, 德馨暗暗盯了外孙女一眼。
白皎皎不以为意, 太子忙借她这句话说东宫尚有事务处理, 向容裔垂拱了手, 提步便去。
他是真的被容裔那一脚踢怕了, 深知他若真怒了, 可不管什么人前人后的。殊不知这么一跑,落在旁人眼里与落荒而逃也无异了,何况还是落在了一群姑娘眼里, 她们面上不好带出来,心里不免各有思量。
好好的宴集弄成这么样尴尬境地,婉太后的脸色难看,德馨微笑打圆场:“汝川王今日好兴致。”
“原应过来给皇嫂和皇姐请安,不巧被事绊住了。”
容裔生小反骨遍身,何曾好声好气地叫过人?自圣寿节后,他每叫一声“皇嫂”,婉太后的眼皮就要跳三天,德馨听见那声“皇姐”,也是一脸太岁给她拜年的表情。
婉太后冷笑一声“不必多礼”,便见容裔信手掸了掸袖,声音像浸了寒泉水的青石:
“也不是什么大事,方才坤宁宫的奴才来报,说宫中的内庭瓮壁叫雨水冲塌了,想换成砌金的。本王想,后宫统归皇嫂管辖,如何报到本王宫里?又一想,皇嫂掌管六官忙碌得狠,这不,如今才偷片刻闲暇在此小酌,哪里有余力照管裕柔皇后旧宫殿的小事。”
婉太后倏尔变色:“摄政王在指责哀家失职?”
“岂敢。”
轻飘飘的话音听着便说不出的气人,云裳品出几分意味,忐忑地抬眼,容裔的目光恰好点落下来。
那一对墨眸宛如掷入岩壁的两柄素剑,将伴剑而生的纤柔竹花藏在柄身之后,话锋正对着婉太后:
“本王吩咐了他们,先皇后素得节俭之名,昔日担心高宗赐下的绛纱辇过于浮华,恐竞后宫不良之风,尚且转赐了旁人,本王日前偶尔得见,恐此物落在民间违拗先皇后心意,故此毁去。而今如何能以金砖修缮宫殿,用大理青石也就是了,皇嫂以为可妥当?”
再迟钝的人听到这里也明白了,摄政王这是听说了方才太后娘娘为难华小姐的事,特意过来护短的。
不愧为百无禁忌的摄政王,呛声都敢呛到太后娘娘的头上……
婉太后熬煎计谋了几十年岁月,才坐稳楚朝后宫至尊的凤座,突尔一顶不敬嫡母的帽子含沙射影扣过来,还是当着这些年轻小辈的面,饶是她气度胜人,也撑不住这个脸。
有心出言回敬,可逞口舌之快到底不符她的身份。
沉默数息,婉太后终是忍耐道:“甚是。哀家乏了,尔等自便吧。”言讫扶了中侍常的手摆驾而去。
容裔八风不动,目光这才踏踏实实看进云裳眼中,一副“看吧,我替你讨回来了”的样子。
云裳能怎么样呢,无语之外只有一句腹诽:这会儿倒巧舌如簧了……
婉太后对她的评判已坏,雪上加霜也不过还是雪罢了,她拦不住容裔为所妄为,倒也不怎么害怕,反而是华蓉那头更让她放不下心。
正想着,忽然发现面前的人自发分道两侧,容裔正向她走过来。
“咳,汝川王。”德馨大公主连忙低嗽一声,今日的花宴是她做东,当着这些未出阁的小姐,要是闹出些风月言语,那热闹可就大发了。
容裔不用她多事,也晓得了女子家面皮薄的道理,未对云裳说什么,甚至没有看她,话音擦着她夕霞色的耳廓向窃蓝吩咐:
“席上有青梅酒,看着你姑娘莫多饮。”
说罢不多逗留,袖手往园外去了。
年轻的摄政王背影如孤松颀逸,这番不说什么不做什么的作派,比那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的还抓人心肝。
有的小姑娘扯了帕子捂住嘴里的“嘤嘤”之音,有的眼神发亮耳根发羞,就像那话是关切她的,还有少女定定看向云裳,眼中分明是嫉妒神色。
等云裳从耳畔的酥麻反应过劲儿,抿起胭色正浓的檀唇,心中苦叹:这倒是来赏花,还是来吃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