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春这时候从里院出来,冲华蓉隐蔽地点一点头。华蓉挂着泪珠的腮边露出一抹阴笑,才要开口,忽听二庭外两声唱礼:“摄政王礼到!云府大小姐到!”
一群要走没走的人闻声发怔。
那云家不云家的倒不要紧,怎么从不凑热闹的摄政王也给华蓉贺生辰来了,他扬言要娶的,不是华云裳吗?
惊疑间两位来客一前一后地走进来。
在前的姑娘端庄娉婷,是姑苏云家的长孙女云长卿,而后头那个走路无声手捧一个木匣的男人,正是容裔身边的付六。
华蓉不待他开口,彬彬有礼地福身:“王爷的礼是送给姐姐的罢,姐姐此时正在她屋里,我遣人带贵使过去。
转头周到道:“倒是劳烦云家姐姐玉趾了,前些日子云老夫人微恙,我原不过侍奉了一回汤药,尽小辈应尽之责,区区生辰怎劳挂怀……老夫人回府后可将养得好些了?”
小姐们心中哦了一声,原来摄政王是给没名没分的那位送东西,反观这一头,华蓉却得了姑苏云家的青眼。只是这声“哦”还没落地,付六和云长卿同时摇头。
付六冷淡的眼神如吐汁的毒蛇在华蓉脸上舔过:“不,王爷这份庆生礼,是专门为二小姐备下的。”
云长卿则淡然道:“祖母为华大姑娘备下及笄礼,特命长卿送来,烦请带路。”
华蓉被当面打了脸,面上讪讪的不好看。
众人则又是糊涂又是好奇,不知摄政王唱的哪一出。等云长卿往栖凰院去后,撺掇着华蓉接过那匣子,“摄政王送的是什么好礼?”
华蓉虽也不明白,但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又拾回几分脸面,看付六一眼,矜矜地接过木樨匣。
染着蔻丹的指甲将那巧扣轻轻拨开。
一阵血腥气袭鼻而来。
“啊!!”
尖叫声响彻华亭,华蓉在看清那东西的一瞬便扔了盒子,仍不免绞着胃袋几乎要呕吐。
“天爷啊!是手指!”
“是女人的手指,还带着血……”
在场的小姐们脸色惨白,甘采和方才头凑得最近,此时直接扳着桌角大吐特吐。付六含着未曾一变的笑意,看着华蓉一字字道:
“姑娘瞧,新鲜出炉的礼物,那血还没凝呢。这是傅婕姑娘在猪溷中,遥祝华二小姐及笄快乐。”
华蓉脸上血色尽失,身子大幅晃了晃,付六没有理会她,转身向栖凰院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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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凰院此时有客,正是云府的嫡长孙女云长卿。
她与云裳两人虽有表姐妹的名义,却是头回见面,无甚话说。云裳之所以在焦头烂额中接待了她,要归功于日前云家人抬着月支氏离开华府时,云扬请求到枇杷树下祭奠故亲。
韶白说她看得真真的,这人在树下垂袖三躬到底,没有一丝敷衍。
彼时云裳从始至终没露面,除了月支氏亲自在她面前低头道歉,她不屑其他人廉价的同情。云扬也没想要打扰她,走前却被一个婢子叫住,传姑娘的话问他:“你可还记得我们夫人的模样?”
斯文的读书人想了想,说:“她笑起来有双温柔的眼睛,声音很好听。”
因着这一句,云裳可以不迁怒年长她几岁的云长卿。
云长卿有着书香世家养出的姑娘身上那种独一分的清持,谢过丫头奉上的小叶蛾眉。
她不知江南沉船之事——此事此时绝大部分人都不知晓,即便知道子,也难以将华云裳这深宅的小姐与稷中学宫的关系联系到一处。云小姐款语轻声地为云裳介绍,月支氏亲指送来的这套传家翡翠头面,言语间吐露出祖母隐有后悔之意。
簪缨之家的女孩儿成年时,家中长辈往往会在及笄礼上赠其一套翡翠首饰,寓意女孩儿如玉石之冠,亭亭和顺。
老太婆低不下这个头,便送来此物讨和。
云裳没有瞥过去一眼,在她看来,这比云扬的三鞠躬更廉价。
且她一心挂着同门生死,恨不得将一身福禄都分给他们,再收什么生辰贺礼,无异往心上扎刀。
庭院垂花门外,唯独知道太湖出事的付六止步二门,不曾逾矩一步。他两手空空地来,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传进纱窗内女子耳中:
“请姑娘安心,主子已向江南水陆总督海天青下令,加派人手全力搜寻。主子说——别怕,一切有他呢。”
屋内云长卿惊讶地发现,先前镇定远胜同龄人的姑娘倏尔红了眼眶。
仿佛收到了全天下最好的及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