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子容貌为魁,檀鬓雪肤,明眸胭口,一张美如仙姝的脸是那增一分则艳,少一分则寡;
衣饰为魁,竟未着女子衫裙,而是一身天蓝绣竹纹的收袖修腰学士衫,又不藏遮女子特有的窈窕,动静之间,飒沓婉转,兼有淑态英风;
品格为魁,仅是一低睫一叶揖的气度,文采流转,朗朗然有林下之风——
折寓兰都不必待她开口,便知她声音必也为魁。
人间竟有此等女子,他过往自命风流,可不都成了白活!
华云裳见到折寓兰的反应,竟与之差不出许多——天品乙等,这是她有生以来除了有琴师兄外,见到的第二个天品乙等相貌!
人间此等好皮囊,可不能草草略过啊!
折寓兰忽然无比正经地俯身施礼,也不管对方的身份受不受得起,“请允小生行此一礼,有此红尘真绝色,不枉人间有情痴!”
容裔压根没把外头的小事放在心上,隔着一堵墙听到这句,淡淡皱眉:什么没头没脑的玩意儿。
殊不知华云裳也双眼放光回了一礼,“请恕唐突,敢问大人可介意入妙色评画谱?大人如此风度,不传扬南北实在可惜,大人放心,敝人亲执驽笔,不敢令尊容伤色一二。”
“哦?妙色评,不瞒足下,私以为那评榜虽然有趣,只是多年来居然没将本人录于榜首,实在有失中正。”
“实不相瞒,在下便是妙色评主,此先未曾得遇阁下,确为本人阙漏。”
“啊!竟是如此,失敬失敬!”
“折大人客气客气。”
“……”
里间的容裔可还没死呢,从云裳开口说第一个字,他便听出了是她。
喜意尚未萌芽,万没想到接下来会是这般发展,一张脸转瞬阴沉得伏尸百万。
尤其听她大赞折寓兰容貌,语气中的光彩几近掩不住,容裔将卷册往案上一压,玉约指在楠木桌上擦出玎然一声。
云裳未曾留意,折寓兰却是听见,倏然回神。
糟糕,他怎么在九爷面前把花痴属性暴露无遗了?不过话说,这姑娘可真是美好无缺啊,甭管她是求什么来的,兰爷今儿赴汤蹈火也得应下!方才她说姓什么来着,华……
等等,聿国公府华氏?!
折寓兰六神终于归位,诧异望着眼前的人,原来她便是那位外界盛传已久,他一直没机会见到的华家大小姐!
华云裳全无局促,大大方方回视。
她方才不尽然是为色所迷,她看准了这位折大人是同道中人,便以此寒暄来打开局面,为的是切入自己的正题:“小女今日为太后赐婚一事而来,特请托折大人贵人高手,将小女子之意传达上听。”
折寓兰眼皮子一抖,心说可千万别捧我,我是高人,里头那位可怎么算?不敢再没个正形,落座命人奉茶,听华小姐道明来意,居然是要替宋二姑娘退婚。
娇音徐徐入耳,听得容裔整个人都蒙了层霜。
自华云裳回京以来,他一手安排了诸多巧遇,唯独今日事,是真的碰巧。
他知道婉太后赐婚背后的小伎俩,根本懒得理会,却没想到华云裳会为这件事出头。
若非他今天顺脚到门下省来,不会知道华云裳煞费口舌地为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放低姿态请求折寓兰。
呵,请求他把话转禀给摄政王。
而不是直接找他。
当听到那句“如若可行,小女子愿代聿国公府相谢”的暗示,容裔再也按捺不住,挟带一身冷意踏步而出。
“如若我不答应呢?”
前一刻运筹帷幄的云裳,眼睁睁看见这凌利的男人凭空出现,脑中空白刹那,冒出两个字: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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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云裳的一番说辞,之所以能对折寓兰生效,概因她摸准了对方的性情——
先利用对方惜花之心,搬出阿宋的可怜立场;
再站在摄政王一方的角度,析明宋宁大人正在外地尽心为王爷做事,安抚能臣,首重恤其家小,如若宋宁一朝成了奚氏的岳丈,碍于这层亲家关系,时日长久必遗隐患;
最后云裳再有意无意地加上一句“聿国公府承情”,暗示拉拢华府这座金山的好处。
这当然是一句空头支票,可她一点不心虚,历来游说之道,无外乎拿义利说事,站在对方的角度撬动人心罢了。
她能投此人脾性,折寓兰得宠多年,自然更摸得清摄政王的性情,他不会将她的话原封不动转报给摄政王,却会比她说更有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