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冶昙身边多了一个人。
这时候,还没有人知道冶昙身边的这个人是天道灵犀。
他们只觉得,这个日日夜夜陪在冶昙身边的青年,虽然看上去寡欲无情,但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冶昙。以己度人,他们不信他会无动于衷。
有人威逼利诱,暗示拉拢子桑君晏。
他们相信,子桑君晏是离冶昙最近的人,也是他最信任的人,如果他愿意,冶昙就不可能飞升。
然后,这些人在那双永夜一样黑暗冷寂,孤绝危险的眼神里,周身发寒,忌惮退去。
子桑君晏不知道冶昙是否觉察到他周围涌动的贪念欲望。
冶昙的眼中只有天际虚无之处,他温和轻轻地说:“一群有能力直达仙人之途的人,既没有了凡人的轮回,也没有了成仙的执着,这个世界于他们就像是一个笼子,一个斗兽场,一个养蛊的瓮。笼子里最凶猛的,不是魔,便是堕仙。如果我不能飞升,如果那时候世界还没有劫灭,世界就会成为我心魔相里的样子,我也会,成为最恶的堕仙。所以,我必须飞升。”
那朵昙花,好像正在死,好像正在开。
花开的时候,每开一分,就离颓败更近一点,也就更美一点。
他安静得静谧倦怠,让人分不清,那张脸到底是离极致的美更近,还是离颓靡枯败更近。
一万年后的冶昙,无所谓生死,或许离盛开枯败的颓丽更近。
一万年前的冶昙,因为始终太过清醒,他好像是温柔又无情地扼住了时间的脖颈,在从颓败往盛极走,逆流而上。
然后,终于在某一次冲击飞升的渡劫中,冶昙走火入魔了。
他面容苍白得近乎透明,脸上失去了最后一点笑容,垂敛下眉睫闭上眼睛,神情颓靡空无,温和地对子桑君晏说:“我要闭关,你帮我守着。”
他甚至来不及给自己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设置一个结界,就陷入了冥想。
那七七四十九天,子桑君晏坐在碧落山最高的那棵树下,冶昙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肩上。
有很多人,潮水一样一波波而来。
他们甚至有时候让子桑君晏觉得不像人。
像是,天道法则里被污染的杂念。
他们说:“难道你不想把他留下?”
天道不肯让他飞升,难道不是想要留下他?
“……捆住他的脚,让他哪也去不了,只能看着你,只能对你笑……”
这个世界在冶昙的眼中已然便是牢笼,对天道而言,难道不是已经捆住了他的脚,让他哪里也去不了?
“……你不想蒙着他的眼睛,不想弄哭他?让他因为你失神,求你?不想坏他的无情道,让他对你有情?”
人们感到失望,那个俊美淡漠的男人,生得苍白尊贵,仿佛天生冷静无情,从始至终无动于衷,不受他们言语里的欲望和疯狂影响。
“……啊,我知道了,你想独占?你跟我们,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比我们运气更好,他信任你,而你,比我们强。”
大雪覆盖了一地血色。
子桑君晏始终坐在那里没有动,那双寒潭一样墨色淡漠禁欲的眼眸也没有看肩上的冶昙一眼。
他冷静地望着飘雪的天际,许久,喉结才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那场雪落了很久,子桑君晏长夜不睡,一直一直守着在那里。
直到再也没有人敢越界。
直到子桑君晏的血重新冷静下来。
他都没有看肩上的人一眼。
那只叫天书的小熊猫蹑手蹑脚靠近,也隔着一段距离守在旁边,瑟瑟发抖,偷看一脸苍白冷漠的子桑君晏。
【你为什么……不看他?】
子桑君晏淡漠不语。
他做了一个决定,看了,这个决定或许就会动摇。
“原来,你最初是他的书。”
【哈?】小熊猫听不懂,小熊猫很为难,它叹口气,想,主人的计划看来要失败了。
靠在子桑君晏肩上,因为飞升失败走火入魔的冶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漫天的大雪,看了许久。
冶昙轻轻地说:“他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子桑君晏没有动,冷静的声音,只是嗯了一声。
冶昙笑了一下,眸光澄冷清澈,望着虚空,声音轻慢很淡:“不想试试吗?就像他们说得那样,用红色的绸布蒙着我的眼睛,弄哭我。如果是你的话,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