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刀锋过处,都有无数修士的尸体倒下。
眼中的泪滴落脸颊,绽放在生死刹那的血花消逝。
周围除了他们,再无一人站立。
子桑君晏仍旧站在冶昙身前,左手静静搭在祂的左肩,或者说,是凶手的左肩。
凶手只顾恐惧发抖,没有察觉,但冶昙发现了,子桑君晏搭在祂肩上的手微沉。
——是了,他重伤濒死。
只不过,所有人都在眼前凌厉残酷毫不留情的反杀里忘了,子桑君晏刚刚被捅穿了心脏。
连凶手也忘了,恐惧地发着抖想要后退,却最终只退了半步,就因为子桑君晏搭在他肩上的手,恐惧到极点僵在那里。
不只是凶手,那些方才没有动手的围观者也一样,被这场单方面惨烈的屠杀震住,下意识后退。
每个人都想杀他,却连他重伤濒死之迹都不敢上前。
他们又因此,而得以暂时活着,恐惧地活着。
子桑君晏的手指还搭在凶手的肩上,也搭在此刻和凶手共享视角的冶昙的肩上,微微用力。
和死亡贴近的距离,子桑君晏周身如临深渊的寒戾,仿佛刚才的杀戮锐意还未散,迎面而来,割得肌肤生疼。
“别,别杀我!”
凶手抖如筛糠,不顾一切往后,跌落在地。
只有冶昙仍旧站在原地,看着子桑君晏。
因为失去肩膀的支持,子桑君晏的身形忽然不稳了一下。
又一股血污溢出他紧抿的薄唇,鲜血沿着冷峻的下颌线,落入玄色衣服下雪白的里衣领口,弄脏那张冰雪雕铸一般淡漠尊贵的脸。
像是供奉在神庙里,高高在上无法战胜的神像,忽然裂出一个缝隙。
一阵笑声。
冶昙回头,看见凶手的脸。
那张脸露出一个大大的恶意兴奋的笑容,小孩子一样毫无掩饰,恶毒都恶毒得天真纯粹,直接得毫无保留。
“他要死了,他要死了!阿叶,阿叶,我做到了,我帮到你了,他真的要死了!”
凶手笑着望向人群某处,像讨糖吃的小孩迫不及待。
一部分人怔然盯着濒死的子桑君晏,不知道是期待还是不敢相信,有人能轻易将他重伤。
另一部分随着凶手的目光望去,寻找那个能让子桑君晏受创的幕后之人。
人群分散开,露出一座玉撵。
透明的水蓝色纱幔,如同一座玉砌小亭,亭中坐着一个人,穿着端庄雅致的白衣广袖,手中一柄合拢的玉骨折扇。
玉撵中的人隔着薄纱,坐姿散漫,眼眸闭起,对凶手微微一笑:“啊?此事似乎与我并无干系。”
凶手天真地望着他,眼眸晶莹,结结巴巴:“我,我只想帮、帮到阿叶。”
那人语气很是和气:“我只是来凑个热闹,想杀他的是那些人,若说帮忙,你帮到的是他们。想来他们是会谢你的。”
凶手一愣,神情还是期盼:“可是,你给我刀……”
那刀可是天下少有的神器,不然也不至于能重创子桑君晏。
对方温和地笑了一下:“只是送给你自保的,难道我没有说清楚吗?”
凶手脸色苍白,失望落寞地望着他:“我、我……”
周围的人像是忽然被提醒了什么。
“暄叶,子桑君晏是你们郁罗萧台的人,合该你们郁罗萧台清理门户才对!”
“没错,镇压修真界败类,向来是天道传人的职责,你身为新一代天道执法者,杀他本来就是你的事!”
——新的天道传人?
冶昙看向纱幔后的人。
暄叶合拢的折扇抵着微弯的唇,似是迟疑了一下,轻轻颌首,仍旧闭眼微笑,不紧不慢从容说道:“诸位说得是,但我半路入门,修为尚浅,又是个瞎子,能做天道传人,全是出于运气。许是师尊一时没能找到合适的,暂且先拿我充个数?我自认远不是子桑师兄的对手,整个郁罗萧台八座天城,数我修为最末等,诸位实在不用在意我。况且——”
他话音一顿,唇角犹带笑,闭着眼眸,然眉梢微微一挑,那清雅无害的眉宇,转瞬间便一缕矜傲,说不出的清狂恣意,含笑的语气却越发柔和:“我郁罗萧台九位侍宸前辈,此役已然有五位在子桑君晏手中殒落,兵解轮回。三位侍宸长老重伤,至今未醒,如此代价才换得将子桑君晏留在碧落山。倒是诸位修真界前辈,千里迢迢赶赴碧落山,莫不是跟我一样,只为凑个热闹?”
周围的修士受他讥嘲一时却无话可说,只得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