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作为一名合格的傻白甜,温萝只得将茫然之色尽数收起,信以为真地忧心道:“怎么会这样,寒冰电泉狸修为极高,我阿姐她们怕是……钱公子,我已经没事了,不如咱们还是快些回去找她们吧!”
她偏不要顺他的意。
见她惨白着一张脸便要起身,南门星下意识抬手将她按在了原地,心中厌烦顿起,强自忍耐着好声好气道:“我先前已经将寒冰电泉狸的弱点告知她们,以她们二人的修为,即使无法战胜它,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你可以放心。”
“不行。”温萝抬眸,惨白如雪的脸上,一双眼眸亮如星辰,坚定道,“即使不要这紫玉圣芽,我也绝对不可以让她们因为我的事情出什么变故。那样,我会自责一辈子。”
听着她这一串圣母发言,南门星只觉额角狂跳,几乎维持不住面上虚假良善温和的面具,沉眉抬眼看她。
虽说已有二十五岁,可她看起来依旧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女,宛如枝头初初绽放的柔嫩花朵,娇柔清丽,可原本应当生气盎然的脸上,却因常年受毒性侵扰,肌肤白得晃目,无端添了几分脆弱的美感。
那双水盈澄澈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其中是与她苍白外表截然不同的坚韧与无私的勇敢。
迎着她的目光,他的思绪恍惚间似乎飞回了那些他以为自己早已忘却的回忆之中。
彼时他还与母亲二人相依为命,住在云州与元和交界之处的临南镇上。
流言蜚语传播的速度总是很快,镇上有关他和他母亲的风言风语向来不断。继最初面对表面带着笑意的邻里背地里堪称恶毒的言论时,南门星有过疑惑和震惊,可随着他心智的迅速成熟,他开始慢慢明白平日里见到的那一张张笑脸始终令他心生怪异之感的原因。
那种诡异感叫作虚伪和疏离。可以说,关于南门崇和鋆月姬的一切,他统统都是通过镇上那些半真半假的流言得知的。鋆月姬从未和他提起过过往种种,他便只当作不知。
十二月的元和,风寒刺骨。
他们母子相依为命的十六年的栖身之所实际上只是个简陋的草堂,经过了十六年的风吹雨打,门轴微微松动,难以为继地显出不大不小的缝隙,门外的风雪直直地透过它往屋内钻,发出“呜呜”的哀鸣,仿佛上古传来的叹息。
老旧木几上的烛火轻轻颤抖着,在墙壁上投射出细长的剪影,南门星静静坐在床边,眸中意味不明地垂着眼睑,打量着床上呼吸浅薄的虚弱女人。
她已是油尽灯枯。
自从一次无意间失手捶得巨石迸裂,他便明白了自己身负的血脉究竟蕴含着如何强大的力量。而相比之下,人族又是多么的羸弱渺小。
尤其是这个连仙法都不懂的普通女人。
他正淡淡地坐在原处,床上女人原本紧闭的双目却微微张开了,其中光华流转,似乎丝毫未被周身恶疾缠身的苦楚击垮,温柔如水地望向了床边的人。回过神来,他连忙俯身察看她的情况:“母亲,好些了吗?”
鋆月姬抬起手,手臂因脱力而微微颤抖,覆上了他微凉骨骼分明的手背,轻轻勾唇,语气平静道:“我要离开了。”她如今的状况,他自然看得出来,可口中却道:“不会的。”
鋆月姬手上紧了紧,脸上显出几分叹息般的神色:“都怪我寿命太过短暂,日后的路都不能陪着你走下去了……我多想看看你以后的样子,该是多么意气风发啊。”
南门星轻笑一声:“只有您会这样看我。”其他的人,避他如蛇蝎不说,惧怕他恐惧他的同时却又欺侮他看不起他。多么矛盾的情感。
看向床上精神比起前日好了不少的女人,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之相,她多半已活不到明日清晨。
挣扎片刻,还是将沉眠于心底十年的问题问了出来。“母亲,您不恨他吗?”
鋆月姬微微一怔,似乎并未理解他没头没脑的问题:“恨谁?”他不愿管那个人叫“父亲”,只是木着脸道:“南门崇。”
听到这个名字,鋆月姬明显面上显出了片刻的空白,随即她眸中泛起晶亮的光彩,其中柔情如浪,滔滔不尽,表情不自觉柔和了许多,微笑道:“不恨,我爱他。”
爱?
南门星隐去眼底的讥诮,垂眸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