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温萝轻轻地闭上眼,不忍再看。
缚魔索生效时猛然爆发出的暗芒几乎遮蔽了夜色下仅余的光亮,庄栾手心微微颤抖着将那片对方亲手送给他的龙鳞握在手中。
心中惭愧与癫狂交织,几乎撕碎他引以为傲的正直与理智。
那只握紧龙鳞的手已因用力而泛起淡淡的青白之色,在柏己身体上方悬浮半晌,最终向着他的下腹狠狠刺下。
自从知晓柏己原型乃是上古龙族血脉之后,庄栾便明白寻常刀剑根本不能伤他分毫,想要刺穿他的身体取血,他不得不使用这枚象征着两人之间知己情谊的龙鳞。
心下煎熬,可事已至此,他再无退路,只好对准了他自认为不会令柏己致命的部位刺入。
好巧不巧的,这一枚龙鳞不偏不倚地,正正刺中了它原本应当安稳存在的地方。
勉强愈合的伤处随着庄栾的动作瞬间再一次撕裂,剧烈的痛楚直将柏己自不正常的深重沉眠之中硬生生拖拽而出。
他呼吸凌乱地猛然睁眼,入目的是庄栾那张因震惊愧疚而近乎扭曲的脸。
腹部伤处有鲜血汩汩流出,可两人却都没能动作。
庄栾并未以法器接住这份因罪恶而换取的来之不易的魔血,柏己也没能伸手按住不断向外渗出殷红鲜血的伤口。
眉头紧皱,柏己垂眸看向庄栾还未来得及收回的那只手。
玄黑的龙鳞,殷红的血渍,白皙的肤色,极致的对比,令他脑中不禁眩晕了几分。
双手被缚魔索牢牢束缚着,但凡有意提气周身便如万蚁啃噬血肉一般痛楚,唇畔隐隐尝出甜腥的血气,是他不自觉已将薄唇咬得鲜血淋漓。
他却并未动怒,只垂眸看向不知何时跌坐原处的庄栾,声音干涩微哑:“为什么?”
下意识收回手,可迎着柏己冰冷的目光,庄栾只觉得执着那片龙鳞的右臂沉沉,几乎提不起力气来。
随着他手下迅速抽回的动作,不可避免地在柏己下腹那深可见骨的伤处上拖拽,竟生生在其上横切出一道巨大的裂口。
随着柏己一声难耐的闷哼,鲜血瞬间如决堤的洪流一般向外奔涌而出,顺着他质感极好的龙鳞玄衣向下如溪流分支般蜿蜒,眨眼间便将床畔染红了一片,积起暗红色的水洼。
他腹部的伤口竟然是这样来的!
温萝呆滞在原处,却见庄栾仿佛被他这乌龙的动作刺激得跳了起来,重新找回了神志。
他一边不住地道歉,一边自储物袋之中掏出准备好的法器,狠狠朝着血流如注的伤口上按下,不多时便积了满满的魔血,随着他手臂无意识的战栗荡漾出色泽瑰靡的涟漪。
柏己并未反抗,似乎是被缚魔索折磨和挚友背叛的双重痛楚折磨得失去了挣扎的兴致,一言不发地任由庄栾动作。
这极为令人痛惜且胆寒的血腥场面入目,饶是温萝都几乎能够想象柏己此刻承受的煎熬痛苦,可他却始终定定地凝视着自己下腹的伤口,不躲不避地注视着庄栾手上的一切动作。
这一次,他口中半分痛呼都并未逸出,只是以一种近乎于冷静旁观的状态俯视着这一切。
直到庄栾恐惧得忘记了先前他计划好的“负荆请罪”,四肢发颤地爬起身,不忘将那片沾满了主人鲜血的龙鳞重新塞回怀中,慌乱地夺门而出之后,他都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平静地躺在原处。
腹部伤口丝毫没有愈合之意,似乎庄栾取血的行动更加将这道伤口拉扯得开裂了许多,比起开始还要更多的鲜血仿佛无止境地自他身体之中流出,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拖拽出长长的血痕,直要延伸出门外。
温萝不忍地蹙眉,控制着身体飘向他身侧,试探着双手抚过他腹部令人望而生畏的伤处,徒劳地想要帮助他阻断不断流淌的血液。
承受了这一切,柏己却沉默得过分,安静得仿佛已经死去。
这漫长得仿佛凝滞的时间之中,他想到了许多。
他想到苍梧万年不化的霜雪,想到父君沉寂的面容与鲜少挪动的脚步,想到苍梧之内漫山遍野的流言,想到无数人曾正色告诫他的言语。
人族是狡猾精于算计的种族,他们的肉.身不似魔族这般强大,便公平地拥有着魔族人无法设想的精密头脑,与能够容纳万恶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