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光霁眸光微沉,凛冽目光穿透两人之间薄如蝉翼的赤红结界,不偏不倚地射向姿态闲适,好整以暇负手而立的玄衣男人。
“够了。”时隔近千年的岁月,沐元剑终于再一次出鞘。
不似顾光霁手中长恨那般锋芒毕露、清寒迫人,沐元的剑意来得柔和堪称平淡,可其中蕴含着的属于青玄宗老祖顿悟而生的剑气却化作一道浅金色的流光,如鎏沙般闪跃着金润的色泽,于空气之中霎时逸散开来。
横空降下的剑势掀起一阵猛烈的气浪,奚景舟顺势抬手轻扯顾光霁袖摆,顺着惯性将他向身后推去,横身拦于抬步欲追的柏己身前,向来温润如玉的面上一片肃然的寒意,一字一顿:“光霁,回去。”
这简短却有力的四个字中,蕴含着属于大乘期修士凝聚的灵力,似是一道势不可挡的利刃,乍然破开顾光霁心下混沌的阴霾。
挣扎着寻回一丝仅存挣扎的神智,顾光霁抬手触上一旁静静躺于席间的雪白长剑。
那双清润淡漠的瞳仁,终究恢复了一片琉璃般的琥珀色泽。
将他瞬间的变化看在眼中,柏己锐利的眉宇微微皱了下。
心知心魔险些破体而出酿成大祸,而奚景舟与柏己有旧,再加上有一身修为自保,此刻单独留下料理残局已是上策之中的上策,顾光霁下颌紧绷,薄唇轻轻一抿,当下便不发一言地提剑转身离去。
柏己眯了眯眼,怒极反笑:“让开。”
回应他的,是一阵无声的静默,与奚景舟于虚空之中嗡鸣的沐元剑。
眸光渐沉,晕开一片沉郁冰冷的涟漪,柏己唇角轻抿,声线冷了下来:“奚景舟,你可千万不要以为,本君当真不会杀你。”
奚景舟不闪不避地迎上他平静下掩着汹涌愠怒与杀意的视线。“那把剑,是师姐临终前亲手交予我的——传承本就是她最后的心愿,你又何故如此?”
话音微顿,他微微叹了口气,语气软了几分,“你也看到了,他离不开那把剑。比起你,亦或是师姐,如今更需要长恨剑的人,是他。”
静静望了他片刻,柏己缓缓吐出一口气,难掩不悦地蹙眉挪开视线,隐于宽大袖摆之下的右手轻轻在空气中一摆,收敛了漫天红莲邺火。
“你一直瞒着天下人,隐瞒了门内弟子濒临入魔的事实?”
入魔与否向来是一念之差,他倒是从未听闻有人能够压抑克制入魔的进程与杀戮的冲动。
此人的反应倒是极为反常。
他若有所思地轻敲玄铁扇,“他是如何入魔的,又是通过何种方式抑制的?”
“还记得你亲手封印入秘境之中的青焰魔岩么?”奚景舟淡淡道,“他与你和师姐无异,不过是苦命之人罢了。”
那深邃难明的面容之上,凛冽与薄怒随着这句清淡的解释寸寸龟裂,柏己抬眸睨向早已空无一人的殿门,昏暗的走廊在重新摇曳起来的烛火映衬下,氤氲开一片半明半昧的痕迹。
“他看起来不像是为证道而做出这类事情的人。”柏己收回视线,眼底蕴着一抹辨不出意味的复杂流光。
奚景舟却轻哂了下:“师姐也并非苟且偷生、贪生怕死之人。这世间种种,又如何是三言两语便可说清想的?其中纠葛痴缠、爱恨交织,本便非常人可完全掌控之事。”
玄铁扇面细细摩挲着“唰”一声行云流水般展开,在掌心慢条斯理地摆了摆,鼻腔之中逸出一声轻嗤,柏己斜斜睨来一眼:“听你这口气,倒是对这对苦命鸳鸯有几分熟悉。”
尘封上千个日夜的沉重过往似一扇厚重的大门,随着柏己这句随口而生的问话不可避免地徐徐打开。
许是两人早已彼此成为超脱千年与无数变故生死的特殊之人,淡薄却又绵长的交情似是一把细小的钩子,将他心下酸涩沉郁的心绪肆意勾连而出,奚景舟缓缓吐出一口气,叹息般开口:“五百年前,那名无尽海弟子主动找上我,只求我将青焰魔岩真正的秘密永世固守于心,不让他知晓。那一刻,我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你的影子。”
那一日,姿容瑰艳、昳丽无双的少女一袭艳丽的桃红色锦缎长裙,可那热烈如火的色泽包裹着她堪称完美的身型之时,却丝毫无法抢夺她半分风姿。毫无疑问的,她拥有着一张如天工造物般完美的、如这世间最为娇艳花蕊般殊丽欲滴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