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苏时云才转回头来冲温萝讪讪一笑,传音入密,“抱歉,顾师兄他……不太喜欢听见这种话。”
温萝不甚在意地一笑,并未追问,只淡淡点了点头。
直到苏时云轻叹着重新转回身,她才若有所思地将视线落在身前衣袂翩跹、凌然仙姿的男人。
深浅明昧、缭绕萦回的仙雾云海之中,他流云般浮动的衣袂几乎与漫天清浅涌动的云层融为一体,乍亮的天光如鎏金在他挺拔如利刃般的身体上恣意流淌出水波一般的清透光影,清风之中飞扬的墨发似金丝般穿透日光,散入微凉的风中。
分明是眼中容不进万物的孤寒,那极为冷淡的气质与暖融的金色光华却意外地并不矛盾。或许是由于他始终珍重提在掌心的雪亮长剑之上,间或在某个角度折射出的温柔光泽。
曾有幸在公羽若的身体里体会过大乘期修士的酸爽感觉,温萝自然了然顾光霁此时对于旁人视线的敏/感,只略略一顿便收回了视线。
顾光霁不爱听的话可太多了。不过,这一次她倒是大概能猜测到几分缘由。
哪怕他如今修复了曾经崩溃的无情道心,可不管怎么说,缪馨儿在他的人生中都似是黑白绘卷之中猝不及防坠落的一滴浓墨,色泽极为瑰靡绯艳地攫住了他一切的心神与思绪,哪怕退场也似是一团焚烧的烈火般轰轰烈烈。
即便曾经起伏的心绪如今再次在无情道的运转之下重回一片无波的平静,可那些鲜艳的过往与回忆却并不会因此湮没。
以顾光霁的性子,亲手了结了曾经挚爱的妻子这一回事,饶是失去了情绪,也定然不可能淡忘。甚至,每每在他心中浮现,都似是一种鞭挞心头良知的酷刑。
温萝本身并未打算立即自苍梧出发去临南村寻南门星的踪迹,却没成想顾光霁竟连夜找上她,仿佛一秒也不愿在柏己的地盘上多待一般。
不过,想来也是,这四位大佬本就是四本点家爆文之中的唯一男主,彼此之间自然谁也不服谁。
临南坐落于元和西南部,自从五百年前南门星弃封王台来此定居之后,方圆千里人迹罕至,受他过分狼藉的名声所累,旁人但凡听闻“临南”二字,第一反应都是摆手表示绝无意愿前往。
自然而然的,附近定然不会有胆大的店家冒死在此开设酒肆。
一方面,是意料之中的没钱赚,反过来说,即便当真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修士来此“探险”,哪怕是垄断当地“酒店行业”,有命赚钱也未必有命花。
温萝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若是她想要与传闻中喜怒莫测,阴晴不定的南门星打交道,甚至说服他加入主角团屈居她之下抗击铭渊,绝对不可能像拉拢奚景舟一般简单。
三顾茅庐、拉下脸皮死缠烂打、甚至抛出能够真正诱惑他的诱饵,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已成必然。故而,在真正前往临南面见南门星之前,温萝一行人不得不以临南村为圆心向四周排查,良久之后,总算艰难地在百里之外一座不算富庶的小镇上寻到了一家店肆。
彻底安顿下来之后,天色已渐暗。
原本湛蓝澄澈的天幕渐次被一抹浓郁的迟重色泽浸染,远远望去,不远处苍穹一角似是泼墨而成的绘卷般,铺陈开一片金红色的火烧云。瑰艳的暮光霞色似是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乍然点亮一片苍茫的天地。
既然将南门星拉入仙盟并顺理成章将他的戏份不多不少地压缩至男配的程度,是她如今的根本目的,那么以后难免便要与这个觊觎她躯体的男人频繁地打交道。
温萝并未忘记还未尘埃落定的月圆之夜的催命危机,将一群稚鸟般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弟子们各自安顿好后,便主动敲响了顾光霁的房门。
白衣男人身姿笔挺地端坐于床榻之上,缓缓张开双眼。那双风过无痕般淡漠的琥珀色瞳孔之中,隐约有浓稠的赤色一闪而过。
早在温萝真正扣响房门之前,顾光霁便感受到了她的靠近。
只不过,这世上万物落入他那双蕴满霜寒之气的双眸中后,都似是一阵烟云般消弭无踪,只除了与一人有关之事。
甚至,只要听到那个名字,他那曾经引以为傲的自控力与冷淡便瞬间无可挽回地寸寸碎裂化为齑粉,只剩一片可笑的荒唐,似一阵呜咽萧索的狂风般,讥嘲着他如今以她性命换来的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