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南门星原本便瞄准了蔺妤想要将她争夺来作为姜芊魂魄新的寄体,此刻动用曦合石将姜芊的灵魂召回之后,那一头蔺妤便同时十分凑巧地失去了魂魄。只要他不是个傻子,就不可能放过这种话本故事都不敢写的巧合。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昏迷一晚上她还能借口说自己“近日奔波劳累,身心俱疲”,所以才会突然在与顾光霁谈话时支撑不住睡了过去,但凡时间再长些,就连她都编不出什么合乎情理的能够搪塞旁人的理由。
天亮之时她必须在蔺妤的身体里醒过来。
留给她的时间着实不多了,可这一场意料之外的重逢对于南门星来说,却是来日方长。
她必须要想个办法令他不起疑心地放她离去。
首先浮现在温萝脑海之中的念头,便是三生契。
然而,得知南门星与她缔结三生契的契机却并非客观存在的,若是没有团子的提醒,身为姜芊的她合该察觉不到南门星与她之间竟牵连着如此深刻的联系。
此路行不通。
如此一来,她便只得自南门星的性情脾气和喜恶角度入手。既然强硬在南门星面前从来不管用,那她也只能尝试怀柔。
窗外涌动着灿金色的日光,在一片白芒雪原的反射下,更显出几分夺目通透的色泽。
下定决心要以柔克刚,温萝心知尽管情势紧急,她却依旧半点也急不得以免引得南门星生疑。时光无声地流逝,她甚至生出几分闲暇的心思,抬眸细细地打量着这个阔别之后便再也未能匀出心神凝视的男人。
雕梁画栋的宫阙之外,云疏卷积,冰封千里,风卷起飞溅的雪花,而他则逆着光,仅能望见若有似无浮动的青丝与流畅精致的轮廓。
朦胧的光线似是一面薄纱,柔和了他面容不自觉的诡谲阴鸷,似与飞扬的纱幔融为一体,无声无息地将翡丽绯色笼罩在这方寸大小的天地。
在这种沉然旖旎的氛围之下,说出这句话似乎已是理所应当:“你过得还好么?”
南门星黑寂的眸光随着她这句话情不自禁地洇开一阵意味难明的波澜。
床榻之上乖顺平躺的女人身型纤细,依旧是他记忆之中因常年浸淫剧毒而沾染着些许病气的模样,此刻被他侧坐于床畔投落而下的瘦长阴翳尽数拢在其中,更显出几分惹人怜惜的单薄。
那双迷蒙清润的眼眸焕发着前所未有的神采,如他千百次幻境之中所见那般定定地凝望着他,然而,却又不仅是他曾见过的模样,她眸中流光溢彩的光芒之中蕴满的生机与力量,任何人向来无法企及万中之一。
就如曾经千百次那样,她无声的视线蕴藏着令他恐惧的力量,不容置喙地、坚定不移地击碎了他一切引以为傲的伪装,如秋日汹涌而来的一场惊涛,狂乱地拍打着他艰难维系的镇定,甚至抽丝剥茧般将他抵抗的力气也尽数湮没。
他喉头微滚,就着这样垂眸对望的姿势静默许久,才艰难开口,声线干涩低哑:“没有你,我如何会过得好。”
温萝并未预料到他会给她这种答案。
凭借她对于南门星的了解,她本以为他多半又要逞强假意无事,正如她与他临别前,他字字泣血掷地有声的“不会难过”一般倔强又执拗。
但这对她而言无言是个好消息。
看来,只要她不再在他耳边三番五次地提及“死亡”这个令他此生难忘的噩梦,他倒也并非固执到不愿承认她与他曾有过不算短暂的分离。
“因缘际会,分离本便是世间常态。能够与你相伴一时,已是我此生无憾的幸事。”
温萝回握住他,唇角微扬,眸光闪跃着春雨般润泽温柔的光晕,努力地将白莲花人设发挥到极致,“虽然我也想与你日夜相伴,可比起这个,我更希望你能够过得好——不论是否有我在身侧陪伴。若是因我而剥夺了你回归正常生活的心思,我才会真的痛苦内疚。”
分明是动人悦耳的情话,南门星面上却并无笑意。他缓缓坐直身,眸底似是蕴着暴烈的阴郁,风雨欲来。
温萝只觉得右手一痛,那只原本轻柔覆在其上的骨节分明的五指随着她这句话瞬间一寸一寸收紧,似要将她的骨骼捏碎融入骨血般。
她蹙着眉抬眸,还未来得及挣扎,南门星便淡淡开口:“阿芊,你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