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就是差距吧。
她的魂魄在南门星为她亲手编织的幻境之中,在他微凉却温柔的怀中安眠,这具没人爱的身体,却只得委屈巴巴地以一种麻花一般扭曲的姿势倚在桌边昏迷。
不过,这种情况也仅仅建立在她以魂魄的形式与南门星相见的前提之下。若是她以蔺妤的身份与南门星接触,恐怕到时候反倒不得不怀念起顾光霁今日的漠不关心。
冷漠至少不会让她丢了小命。
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温萝若无其事地搬出先前早已打好的腹稿解释道:“顾师兄见笑了,这几日连夜奔波,先是从江夏前往苍梧,又从苍梧赶回元和,我身体往日有亏,多少有些吃力。”
顾光霁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瞧了片刻,静默良久才意味不明地挪开视线,不置可否地应了声:“嗯。”
连日奔波?
身体有亏?
顾光霁也说不清此刻心底是如何的感受,奔涌的思绪牵扯着心底隐秘的、从未有过一时半刻消解的狐疑,再一次纠缠着浮出水面。
是如何的亏空与变故,才能令她的魂魄猝不及防地离体逸散,却又莫名地在日出之时重新凝聚回身体之中?
实际上,早在温萝睁开双眼的前一秒,他指尖涌出的光华便已悄无声息地没入她莹白的额心,毫无滞涩地穿透毫无防备的经脉,进入了她的灵台。
灵台之中蕴着修士最为珍重的道心,故而,以外力查探灵台状况实质上是极为失礼之事。
除去地位悬殊极大的前后辈以外,鲜少有修士之间互相查探灵台的先例。
然而,即便如此,以灵力辅以神识查探灵台却也并非如此简单之事。
由于灵台于修士而言的特殊性,身体几乎形成一种本能的惯性,但凡有外力入侵灵台,体内灵力便会自动顺应着镌刻入魂灵之中的本能顽抗,这是哪怕有心克制也难以彻底根除磨灭的反应。
因此,他原本并未打算出手。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却始终半点苏醒的迹象也无。
回想起她陷入昏迷之前面上一闪即逝的愕然讶异,顾光霁心下狐疑之间,下意识回忆起了那一夜天幕之中陡然亮起的长恨剑芒。
接下来的动作,似是一种灵魂深处难以言明的声音一步一步驱使着他无意识完成的试探,直到自他微微战栗的指尖涌出的神识丝毫并未受到阻碍拮抗地入侵她空无一物般死寂的灵台,他心下才似是有一道酝酿已久的惊雷轰然砸落,将他整个人霎时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如此轻易便可以神识探入她灵台的缘由,只有一个。
——她沉睡的身体似是毫无生命力的精美摆件,美则美矣,却并无灵魂,自然也并无求生自保的反抗的本能。
这分明是一件于他而言无关痛痒的发现,体现出这古怪征兆之人也并非他心下牵挂之人,顾光霁却下意识为此停顿了视线。
或许,那日长恨剑的反应并非巧合,更并非她口中看似合理实则漏洞百出的辩解能够理清。
她与长恨究竟有什么关联?亦或者说,她与馨儿之间又有什么他无法看穿的联系?
她闪烁其词,佯装无事地向他隐瞒魂魄离体而出的真相又是为何?
既然她这一次能够面不改色地在他面前撒谎掩饰,那么上一次她所说的辩解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顾光霁缓缓垂眸,指尖轻扣长恨剑身的动作不自觉重了几分。
不论缘由为何,她显然不欲将真相简单直接地向他和盘托出。如此一来,他便只得假意并未发觉异样,不动声色地在她身畔蛰伏观察。
真相,早晚有大白的那一天。
*
迎着顾光霁似乎能够洞察一切的目光,温萝本就多少沾了点心虚,再联系到方才已以姜芊的身份为自己横扫了八成与南门星有关的障碍,此刻对顾光霁并无所求,便堪称落荒而逃地匆匆告别回了房。
却没成想,在这天光熹微、不闻鸡鸣的清晨,竟会在走廊上撞见一名不速之客。
一袭水蓝色长袍的奚辞水榭弟子一脸“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的古怪神情,视线下意识在她和她身后紧闭的顾光霁房门上来回逡巡,尴尬地与她对视半晌,才干巴巴地道:“家……家主,您怎么从顾前辈房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