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修然虽性情不似寻常修士那般守旧严谨,但遇上这种事关天下的大事件,大概率不会因一己之私和与她之间的嫌隙而推辞。
现在她要做的,便是耐心地等。与此同时,好好享受享受这来之不易的两日假期。
脚步轻快地三两步走回床前,温萝足尖轻点,霎时便似是蝶落花蕾一般轻盈地以一种极为优雅地姿势扑向了床铺的怀抱。
太幸福了!
然而,还没等她享受几秒钟,门前便印上一道纤细的影子,随即,一阵轻扣声自门扉之上一下又一下地传来。
没来由的,温萝心下升腾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定了定心神,她挣扎着自绵软如云的锦被之中直起身,分外端庄地于案边坐好,慢条斯理地斟了盏茶递至唇畔,高深莫测道:“进来。”
随着细微的门扉开合之声,绚烂迤逦的霞光争先恐后地顺着愈发张大的缝隙钻入房中,在地面之上投下一片斑驳明媚的剪影。
伊玥抱剑立在门边,身后随着几名极为眼熟的少年弟子,皆是一脸隐含暧昧调侃的神色,抬眸眼神古怪地睨着她。
温萝:……
“叮”地一声合拢茶盅,温萝只作并未察觉,淡淡道:“什么事?”
伊玥还未答话,身后的蓝衣少年便率先跳了出来。
温萝眯了眯眼,瞬间便认出,正是那一日于客栈中撞见她自顾光霁房中出门的奚辞水榭弟子。
心下不禁一个咯噔。
果然,下一瞬,便听他语气难掩兴奋和“我就说你们有一腿当时还不承认现在打脸了吧”的八卦地道:“家主,顾前辈来了!”
温萝:?温萝:!!!
WTF!顾光霁怎么会来?他先前不是与她约好三日后再来奚辞水榭寻她的吗?!
这一刻,她甚至不知是该惊异于顾光霁第一次堪称强硬地违背了两人之间的诺言,还是该庆幸自己提前自苍梧折返江夏。
这就是天意么?若是她再晚归一时半刻,艰难包裹着她前往苍梧的秘密的纸团,便将会避无可避地彻底被一把名为变故的火,烧得连灰都不剩。
可如此一来,她用心准备的信笺便无用武之地。
显而易见的是,遣人赶至云州送信,这一来一回之间耽搁的时间,足以保证顾光霁再与她提出下一个“三日之约”。甚至,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常行径,也足以令她心下警铃大作。
温萝当机立断抬袖掀起一道灵风,罡风过处,桌案之上素净淡雅的烟粉色信笺霎时被绞碎化作尘屑零落纷扬。
传讯符瞬息之间可达千里之外,若墨修然接到传讯后立即启程赶往江夏,或许她还可与顾光霁唠唠家常周旋一时半刻。
于是,耗时近半个时辰的、用心推敲辞藻口吻的小作文,便在一片兵荒马乱的仓促之中草草化为“要事,速来”四字,随着一道烟粉色的流光穿透窗柩划破天际,直向着西南疾行飞掠而去。
见她面上并无喜色,反倒隐隐有种如丧考妣、如临大敌的灰败之色,蓝衣少年显然也怔了下。
这和他想象中不一样。
“家主,您怎么了?”
温萝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无事。”认命般起身,指尖理了理略有些褶皱的裙摆,她幽幽叹了口气,“走吧。”
*
不远处,低垂的天幕之中卷积的火烧云扭动汹涌着,不甘不愿地收敛声息,一片风吹竹海的沙沙声响之中,大地重新于一片迟暮的橙黄暖色之中,陷入凄冷的苍茫。
一袭不染雪白道袍的剑仙负手而立,迟重的暮光肆意倾洒在他手中的长恨之上,犹若蜿蜒流淌的锦缎霞光,随风翩跹的墨发与雪白发带纠缠着飞舞,远远望去,那暖融的色泽竟是半点也未能中和他气息的寒凉淡漠,在一片温暖的光晕之下,竟更衬出几分清冷高洁,如皎月银辉,似飞仙踏月。
那双清润无波的琥珀色瞳眸如同萧瑟深秋寂静的死潭,分明是极浅的色泽,却似是蕴着什么难以言明而沉寂的旋涡,漾不出半分细碎动人的光亮,却在乍然抬眸望见温萝纤细曼妙的身影时,乱了一池无澜死寂的水。
她靠近的再平常不过的动作,轻盈得似是飘然坠落的叶片,无声无息地落入湖中,惊起串串涟漪悠然荡漾开来。
那双万物万事都容不进的眸中,此刻清晰地倒映出一个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