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霖娘并不与他搭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沈浮桥, 眼神依旧惺忪。
宁逾尖锐的指甲狠狠刺出来,身上难以自抑地冒出血红的妖气,很小心地避过了身边的沈浮桥,在原地激起了一片不小的风暴。
“阿宁!”
沈浮桥一把扣住宁逾的腰,按住他的后颈把他搂在怀里,右手不住地拍着他单薄的脊背。
“别着急,阿宁……别着急。”
宁逾微喘着,眼神暴戾得快要遮掩不住,他被压在沈浮桥的胸口,熟悉的浓郁药味让他慢慢冷静下来。
霖娘黛眉微微蹙起,歪头看了看这两人的姿势,若有所思。
“神使姑娘,方才您说的……减轻病痛……是我们想的那个意思吗?”
“信则有,不信则无。”
沈浮桥偏头看她,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语调是一贯的温柔如煦:“姑娘未曾给予我们任何值得信任的条件,怕是看着我们无路可走,山间寂寞,聊以戏弄罢。”
“退一万步说,沈某虽病入膏肓,但自小对生死并无执念,姑娘不必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红尘客浪费山中至宝,不值得。”
霖娘按了按眉心,似乎是有些头疼。
“沈公子对生死并无执念,哪知你怀里的鲛人对你的生死可在意得很?既然沾染了红尘情爱,那便算不得是客了,又哪能自在如絮,随飘随落?”
“此药只对凡人有用,既是至宝,也是鸡肋。山间众生皆是妖物,沈公子独居于此,亦算是缘分,赠与沈公子,又哪来的不值得之说呢?”
沈浮桥动摇了。
他垂眸看了看埋在自己怀里一声不吭的宁逾,心口在那一瞬间产生了撕裂般的痛楚。
“你试吃一颗,剩下的我用鲛鳞跟你交换。”宁逾轻轻推开沈浮桥,沉着脸看着霖娘,以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如果你还想要其它的,我也可以为你找来。”
“是么……”
霖娘终于将目光放在宁逾身上,那眼神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不满意,只是有些怅惘似的,轻轻叹了声。
“那我要你身上那片逆鳞,你舍得么?”
“姑娘,如果你来意在此,那便请回吧。”
沈浮桥扬手做了个慢走不送的动作,语气也沉了下来,黑眸里隐隐带着冰冷的怒意,像是某种被无意觊觎了领地的犬类,虽平日里温煦和顺,但底线一旦被冒犯,便会露出残忍可怖的尖牙。
尽管他此刻一无所有,两手空空。
所谓的不容觊觎不容冒犯,也不过是妄然之谈。
“我答应你。”
沈浮桥骤然怔住了,他垂眸凝望宁逾,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
那双漂亮的蓝眸里,深藏着奋不顾身的愚蠢和胆量。
“……我不同意。”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地说出来,明明是在答霖娘的话,眼神却死死地钉在宁逾身上。
哪怕他再不懂鲛人的生理结构,单听逆鳞这个名字,也知道它对宁逾是怎样一种重要的东西。龙喉下生逆鳞,触必怒之。宁逾的逆鳞之下是脆弱跳动的心脏,失了保护他在南海要如何生存?那处连他轻吻一下宁逾都会震颤不已,遑论将其生生剥离,换与他人。
“我绝不同意!姑娘,请回吧!”
“他说的话不作数。”宁逾推开了沈浮桥禁锢在他腰上的手,朝霖娘走了几步,抬手示意她试毒,“交易继续。”
“宁逾?!”沈浮桥追上来按住宁逾的肩膀低吼,宁逾的肩上四处都是吻痕,被紧紧捏着的时候微微泛疼,但他此刻并未像以往那样示弱,而只是冷着眼仰头看他,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沈浮桥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制住汹涌的怒意和悲哀:“听话,不要犯傻!那药有没有毒是一回事,有没有用又是另一回事!我已经活够了!”
从宁逾变化的神色间,他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冲,于是竭力缓了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让他反感。
“阿宁,遇见你很幸运,哥哥也不想离开你……但如果我要靠你的逆鳞续命阿宁,你这是在折磨哥哥……要哥哥生不如死啊……”
宁逾眼眶倏然红了,他重重地哽咽了声,倒映着沈浮桥身影的蓝眸中波光荡漾,风吹起他鬓边微卷的碎发,看起来比沈浮桥还易碎。
“那阿宁把她抓起来好了……要是没有用,就杀了她……只要没有毒便好,我们多试试,总会有办法的,总会有办法的……”
“一片鳞而已,留在哥哥身边,哥哥养我一辈子,我便也没有用到它的机会……哥哥愿意养阿宁么,还是说早已厌倦阿宁了,只是怕阿宁伤心便没有说……想一走了之,就这样离开阿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