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恩_作者:藕香食肆(55)

2021-07-02 藕香食肆

  “我本是来见和尚的。”谢青鹤倚着放生池边砌起的白玉栏杆,低头看那一片沉如深夜的池水,“见不到和尚,见见你们大魔尊也行——这就是魔穴?”

  那魔两股战战:“这是……魔眼。能通往魔穴。真正的魔穴在宫里。”

  话音刚落,谢青鹤一把抓住他,扔进了放生池里。

  那魔掉进去就像是迷失了方向,好像根本看不见放生池的四面墙,只会在池水里扑腾:“我在哪儿?流难快来救我……”

  老龟背着他沉重的龟甲,已经从西边爬了一半的墙,奈何墙实在太陡,老龟哗啦掉进了水里。

  谢青鹤还在看扑腾的魔,老龟却已吓得够呛:“快赶走他!”

  四面八方的魔这才反应过来,听了招呼要围攻谢青鹤。

  谢青鹤这感觉就像是进了乱葬岗,四面八方都是想找自己不痛快的鬼魂,多半还是厉鬼。然而,再厉害的鬼,它也是鬼。想用鬼来对付谢青鹤,纯粹肉包子打狗。

  “阿弥陀佛。”突然有一声佛号传来,乌沉沉的天空瞬间消失。

  谢青鹤发现身边所有与“魔”相关的一切都不见了。没有魔念,没有老龟,也没有阴沉沉的魔道。他现在就站在安国寺的放生池旁边,到处都是前来烧香拜佛的香客,正在疯狂往放生池里扔铜钱——人来人往,气候又很异常,太阳出现就热得让人出汗。

  香客的汗水,点燃的香火,还有池水淡淡的腥气,几种味道糅杂在一起,酸爽异常。

  谢青鹤有点不乐意了。

  这也太臭了。

  “还请谢施主来贫僧禅房之中,饮一盏茶。”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和尚说。

  谢青鹤看了他一眼,这会儿四面八方都是香客,便默默跟着这和尚走向僻静处,进了一间占地颇大的禅房。和尚才关上门,谢青鹤已经放下香火篮子,舒舒服服地躺在和尚的禅床上,说:“茶倒不着急,快给我打盆水来,我要洗脸!”

  和尚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将手串捋回腕上,抱出柜子里的薄被放在床上,默默出门。

  没多会儿,这和尚还真的端了一盆水进来:“四分的热水。”

  谢青鹤一跃而起,投手帕洗了脸,这才舒服地叹了口气,转头问道:“僧,就变和尚了?”

  和尚盘膝坐下,低头不语。

第21章

  “什么时候的事?”谢青鹤与和尚同席而坐,摆弄茶几上的小茶杯。

  他的暗示过于明显。和尚只好舀水上炉,取出茶叶罐子,准备替他沏茶。

  等水响的时候,谢青鹤又觉得饿,先把匣子里的点心吃了,还要点评一句:“搁猪油了。你这小僧……哦,现在是和尚了。你这和尚不老实。”

  “十一年没见了。谢施主还是这么口没遮拦。”和尚说。

  谢青鹤把还剩了点点心渣滓的匣子推上前:“是不是搁猪油了?”

  “武兴一别,贫僧一直在琢磨谢施主说给贫僧的道理。”和尚说。

  谢青鹤便觉无趣,将空匣子抛诸脑后,转过头又去和尚禅房的茶柜里找吃的。被魔障困在酒楼里整四日,他不曾辟谷,再是修为精深也知道肚饿。吃了点心好像更饿了。

  “谢施主说,佛法西来,西方经典既不禁荤腥,也不剃发烧戒。儒教讲君臣父子,道家说阴阳清浊,天底下的和尚庙也劝人‘向善’,以地狱报应恐吓世人。贫僧这些年来,随师父行走天下,体察四方,却越来越觉得谢施主说得有道理。”

  “俗人的规矩,常常变动。譬如家国变乱之时,朝廷要丈夫忠君爱国,一姓灭,一姓再兴,新朝廷又要丈夫为天下计,识时务者为俊杰。战乱结束之后,大批男子战死,又要寡妇异节生子,积蓄民壮。待到四海升平时,又开始讲究丈夫死忠,妇人死节。”

  “俗人受皇权辖制,三千年来,事九姓之君,忠八朝之难。佛家的规矩,也任凭人君旨意发落。皇帝说,僧人要剃了头发,不许吃肉,这就成了佛家的规矩,二千年不改。皇帝说,僧人不许在闹市现身,须往深山修行,走街串巷的就成了假和尚,下九流。”

  “经典曰,诽僧谤道者,下地狱。经典又曰,不忠不孝者,下地狱。”和尚听得火炉上的水响了,伸手取壶:“我佛成道日,岂有忠孝之说?”

  无论佛道,皆是导人向善的宗教。

  道士讲究“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和尚讲究“惜福积德、因果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