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很小,却因为是某种粘腻的东西相互摩擦、粘合、分离而发出的声音,所以才会让人对此十分敏感。
男人回过头,在目睹了眼前的场景后,一双翠绿眼眸的瞳孔因为惊讶而皱缩。
地上本该是一团凌乱血肉筋骨的东西,此时正不断蠕动着。
断裂的筋骨自己在地上拖行,拼接、粘连,瘫烂在地上的肉块蠕动移形,与筋骨粘合。它们速度很快,仅仅在几分钟的时间里就已经能勉强看出人类的轮廓。
该死。
男人在心里骂了一句。
就算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念头,但从天际穿透而至的视线就像尖刀一样,时时刻刻抵在他的后背,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男人变幻出一把椅子坐下,双腿交叠,右手手肘撑在腿上、托着下巴,一幅在观看什么精彩绝伦的戏剧表演的样子。
当怪异的响声终于停止时,地上之前那堆会使人感到反胃的断肢血肉已经重新变成了个女人。
她的皮肤像是某种植物的浆果剥了皮、被迫露出鲜艳的脉络似的,在雪白皮肤的映衬下,上面鲜红的纹路异常显眼。
当火红纹路从皮肤上点点隐没下去时,锦女像溺水昏迷的人突然获得了空气,猛的像条鱼一样从地上弹起来。
然而在看到面前坐着的人之后,她连呼吸都不敢了。
那双眼睛,太可怕了。
明明里面不带一丝情感,却比任何一双充满了负面情绪的眼睛都要令人恐惧。
那就像是两个幽深的漩涡,能把目之所及之物全都撕碎毁灭。
男人就这么盯着锦女看了好一会儿,就在锦女要支撑这样的压力、准备不顾后果采取行动时,他突然笑了。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周遭的压力骤然散去,锦女却不敢放松警惕。她警惕地盯着男人,并不接话。
男人这时看起来,就如同一开始给锦女的感觉一样优雅,悠然。
他并不气恼,一字一句慢慢说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是受了谁的指使,但你的所作所为,是在复活一个邪神。”
看到锦女并没有什么表情,他脸上的笑容变深了些。
“邪神之所以称为邪神,就是因为他为世间所不容。诸神众多,可却每一个都不能接纳他,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说完这句话后,男人放下翘着的那条腿,往前躬身。
男人的声音和笑容都很温和,翠绿色的眼睛化成了两汪春日的水,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温润无害的气息。
理智告诉锦女,她不能答话,不能问,但人类的诸多劣根性之一,就是好奇心。
于是,她忍不住开了口:“为什么?”
男人并不意外她的回答,他勾起嘴角。“因为啊,他如果活着,那众神之主就一定会死。”
众神,神域,本该和她都没有什么联系,她曾经答应做那些事只不过是为了报恩而已。
可莫名的,在听到“神主”这个词的时候,她的心脏却突然地多跳了一下。
这多出的一拍心跳,让锦女失了分寸。她又问:“神主是谁?”
很久之后的后来,锦女回忆过往的时候时常想起这一刻。
她不该问的。
如果不问,就也不会做了那样的选择,走了那样的一条路。
可此时此刻的锦女,并不知道自己将会迎来什么。
她只是看着男人的嘴唇一张一合,整个人因为极度的冲击感而僵直如木石。
“神主……那自然是神域众神之王,他有着如冰雪般的长发,总是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袍坐于王座之上,御领众神。”
男人忽然轻轻的“啊”了一声,像是这会儿才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站起来、蹲下,用翠绿色的眼眸凝视着锦女。
这具身体本就因复仇而凝聚,他注定要以仇恨为粮。
所以那些本不应该告诉锦女、也不该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说出口的事情,当男人注意到她脸上惊惧不安的神情后,那些话语却怎么都忍不住了。
“你应该见过他的啊。”他的声音很轻,落入锦女耳中的时候就全变成了一把把细小却锋利的刀子,一柄不落地全往她的心脏里扎。
“一身白衣,双眸湛蓝之人,就是伟大的众神之主。”
随着他这句话说出,房屋外的天空忽然变了颜色。
云朵、落日、天空都骤然消失,庭院、绿草也像被看不见的怪兽吞噬,最后就只剩一座呈方形的回廊突兀地立在无尽的黑暗虚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