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年幼时,宋佩瑜对柳夫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柳夫人的眼睛。
那是双极温柔的眼睛。
宋佩瑜心情复杂的等着重奕的下文,却直到能看见东宫大门都没能等到,忍不住小声追问,“然后呢?”
重奕转头看向宋佩瑜,却只看到宋佩瑜头上的玉簪。
他顺着玉簪上凝聚的那点光看向天上的月亮,眼中闪过茫然,“我该怎么对待她?”
过去的九万年,重奕都没见过生父生母,却见过许多即将生孩子,或者带着孩子的女修。
他知道女修生子,就是以自身修为供养孩子。
若是孩子天资寻常,与女修相差不多,女修生子最多修为停滞,难得寸进。
若是孩子天资不凡,远胜于女修,就会疯狂掠夺女修的修为甚至是根基,女修生子后修为倒退只是寻常,有些人连命都保不住。
在那个世界,母子就是最深刻的因果。
事实上,重奕的九万年中,前两万年都是为了这份因果而活。
这两万年,他在数不清的追杀中报了杀父杀母之仇,期间也听闻了许多关于父亲与母亲的故事。
在有些人眼中,他的父亲母亲是盘踞一方的霸主,给许多人提供了庇护。
在有些人眼中,他的父亲母亲是嗜血好杀的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这些消息听得太多,久而久之,再也无法让重奕心中产生任何波动。
尤其是往后的七万年,再也没有人与他说父亲母亲的半分不好,恨不得将他父母形容成乐善好施的大圣人。
重奕对此嗤之以鼻,他父母都是魔族,不是佛修。
九万年过去,重奕成了比他父母还要厉害的魔头,却仍旧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母,尤其是生母。
永和帝与他上辈子传闻中的父亲还有些相像的地方。
穆婉却与他上辈子传闻中的母亲没有半分相似。
那便让着她些。
重奕知道这会让永和帝不高兴。
但永和帝仅仅是不高兴,穆婉却会寻死觅活。
那还是顺着穆婉吧,他不想逼死生母。
哪怕明知道穆婉不可能因为他不听话就真的自杀,但重奕仍旧不想与‘逼死生母’沾染上半分关系。
宋佩瑜哪里知道重奕对穆婉的百般忍让,是因为重奕见过太多‘大风大浪’,根本就没有将穆婉给他带来的伤害记在心中。
在重奕眼中,无论是曾经被养的异常娇弱的肠胃,还是动辄被打骂罚跪……
连皮肉伤都算不上。
反而是穆婉那些源源不断的指责话语,让重奕觉得刺耳又心烦,不想多听。
相比之下,重奕宁愿顺着穆婉的意思,过与上辈子截然不同的生活。
还挺有趣的。
起码在遇见宋佩瑜之前。
重奕觉得与上辈子不同的生活就能算得上是有趣。
仅仅是重奕以茫然的口气说出‘我该怎么对待她?’,对于宋佩瑜来说就是暴击。
宋佩瑜空闲的那只手无声握住重奕贴在他身侧的手,闷声道,“她对你好,你就对她好。她对你不好,你就不必理会她。”
重奕茫然的目光变得若有所思,踏入东宫大门的时候,重奕反握住宋佩瑜的手,“她肯生下我,是对我好吧。”
除了母子,谁肯冒着生命危险,只为将另一个人带到这个世界上。
宋佩瑜从来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将‘单纯’这个词,放在重奕身上。
“不是这样。”宋佩瑜语气笃定的告诉重奕,“她想好好将你养大,所以生下你,才是对你好。如果她是出于别的目的生下你,就不是对你好。”
重奕‘嗯’了声,又想起那个兵荒马乱的晚上。
穆婉生下他,是为了让其他人代替他的身份活下去。
所以……
下次再觉得穆婉说的话让他心烦,就将她撵出去好了。
宋佩瑜看清重奕脸上的若有所思,将余下的话默默咽了下去。
是他错了,他不该用自己的想法去衡量重奕的心思。
他来自思想更开放的时代,父母与子女之间首先是独立的个人,然后才是彼此的亲人。
这个时代却以宗族礼法为重,以忠诚、孝道为善。
在大多数人眼中,子女就是父母的附属品。
重奕虽然始终表现的不在乎世俗的看法,但也仅仅是表现在对皇位的不在意上。
他会因为误会宋佩瑜笑话肃王粗鲁而生气,故意骗宋佩瑜吃格外难吃的冬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