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瞧着萧归冷着脸出来,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直奔北城门。
将近暮色,长街上人烟冷落,两条骏马一前一后疾驰着,李凌伏在马上,忍着冷风灌进口鼻的凛冽,追在萧归身后,心里直骂。
汴京北门,巍峨的城楼下,此时聚集了一波又一波的流民。
身上俱是破破烂烂的,面黄肌瘦,老弱妇孺皆有,有悲催的哭声夹杂其中。
守城的士兵们轮流巡着,不时从墙根底下扒拉出一两具瘦骨嶙峋的尸体,裹上草席,装车拖走。
温无怀里抱着一个瞧着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满目怆然,身上袍服都玷污了,站在一侧,监督禁军搭建临时避难所。
在他旁边的唐玉看得暗自抹泪,“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下官深感愧对头上乌纱帽啊。”
温无脸色平静道:“润知有这份心,已经比很多尸位素餐之辈胜出许多了。”
唐玉逗弄着他怀中的婴孩,“这孩子怕不是饿坏了吧,半天也不哭叫,瞧着奄奄一息的。”
这婴孩是他们在城门下捡到的弃婴,母亲饥寒交迫死了,怀里的孩子被发现时却还有一丝气息。
“应该是冻到了。”
温无伸手拉了下披风,准备给孩子裹紧一点,忽觉手臂一阵刺痛,从肩膀处往下延伸。
他手肘一软,孩子顿时往下坠。
他心里一惊,想伸手去接,发觉手上竟然没有气力。
下一瞬,一阵急促的勒马声在跟前停下,一道身影猛地压了过来,轻巧地捞起孩子。
“相父老了,孩子都抱不动了吗?”
温无抬头,正是萧归,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萧归看了看病恹恹的孩子,调侃道:“相父,这你的孩子?”
第17章 旧伤
温无忍了忍手上的不适,淡淡道:“不是。”
唐玉在一旁行礼,“见过皇上。皇上怎么出宫了?”
萧归看了眼城墙底下,入目皆是灰惨惨的,臂弯里孩子细瘦的胳膊仿佛一下子掐住了他的喉咙,竟说不出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鼻息,“呼吸这么弱?太医呢?”
李凌这时才从马上下来,提醒道:“我的皇上,这里是北城门,哪来的太医?”
温无略感意外,从旁道:“我已经让人去找太医院了,稍等应该会过来。”
萧归不喜欢抱孩子,把孩子递给温无,却见他只伸了右手出来。
他蓦地瞧向他的左手,“你的手怎么了?”
温无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惊讶于他的敏锐。
他挥了挥衣袖,别到身后,“无碍,一点小伤。”
唐玉这才注意到温无手上有伤,忙从旁站出来,接过孩子,“我来我来,那边粥棚搭好了,我抱他过去喝点粥水。”
“李凌,你也过去帮忙。”
萧归支走了李凌,这才施施然走到温无身后,一把捉住他的手。
温无受了惊,想要抽回来,却使不上劲,仿佛骨头里有种寒浸浸的凉意侵袭着,酸疼难忍。
“相父这手要废了吧?”
萧归抬起他的手臂,像一段没有任何生气的木头似的,随意摆弄,往下握住手掌,冰凉一片。
温无难忍地皱了眉,心说你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
这肩膀从上次被冰雹砸过之后,手臂就一直不怎么有力道,上次太医帮他敷了药,明显已经好多了,怎么今日又反复了?
萧归见他不言不语,蓦地拢住他的腰,用力一提,将他抱上马背。
随后他也纵身一跃,坐在他身后。
温无猝然一惊,“你干什么?”
“带相父去看太医。”
“太医等会就来了。”
“朕说的是王太医。”
王太医是已经致仕了的老院长,之前在太医院是首屈一指的。
温无却不甚在意,“一点小伤,不必劳烦太医。况且这里的事离不了人……”
萧归似乎没听见他的话,一夹马肚,策马进城。
“相父天天为这些事劳累,有没有想过有些人偏偏与你作对?”
温无被冷风灌进口鼻,难受得紧,只听见只言片语,心说你就是作对第一人。
大抵是感受到前面的人冻得瑟瑟发抖,萧归将自己的披风扯到前面,将他裹住。
忽然压低了身子,伏在他耳边轻声道:“相父,隆阳山下的粮食,你要藏好了,有人在打主意了。”
他温热的气息喷在温无耳廓处,让他生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