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是很冒犯的一句话。
假如这话不是温格说的,假如听到这话的并不是凌,那么一定会引起规模不小的冲突。
凌了解他的下属,并没有生气:“他确实是。”
温格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我看不出他的特别之处。”
他不明白,眼前的这只雄虫,和其他的雄虫分明没有区别。只消不过十分钟,就能看出他和其他雄虫并无区别。一样的傲慢,一样的颐指气使,一样的天真残忍,而他甚至连基因等级都很低。
可是为什么,凌会对着这样的雄虫,流露出这样眷恋的眼神呢?
为什么军团长看起来,要比从前柔和得多?
温格忍不住道:“他让您很快乐吗?”
爱是恒久忍耐,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爱是不张狂。
这是每一只雌虫从小到大都接受的教育,雄虫不可能只拥有一只雌虫,雌虫不可以生出独占雄虫的心思。
温格一直恪守着这样的原则。
尽管他时常痛苦,总是忍耐,但爱本就如此,一半甜蜜,一半酸苦。
“您为何不回答我?”温格一叠声问道:“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
凌看着温格,这个向来坚毅的下属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是这样地急切,眼里甚至流露出了一种近乎于求救的讯息。
就像被困在了没有边界,没有出口的永恒迷宫里。
凌低下头,从衣服的内襟里摸出一根烟叼上,却并没有点燃,只是浅浅地咬着。
他说:“温格,你”
他靠在墙壁上,用眼神一个个点过走廊里行色匆匆的雌虫,轻声道:“这只雌虫,那只雌虫,所有的雌虫都是一样的。”
“你们恪尽职守,你们忠诚又坚毅你们是高尚的,所以你们是痛苦的。”
“我和你们不一样。”
凌的声音含糊不清:“我呢……我很久以前就有病了,医生判断我是个反社会的性格,是个道德败坏的分子。”
温格定定地看着他,眼神迷茫不已。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凌耸了耸肩道,“我道德败坏,他呢,他……他或许得送进雄虫改造所里。你永远想不到他对我说了什么”
说到这里,凌鲜红的双眸里因为回忆而泛起柔和的光,如同春日夕阳下波光粼粼的小湖。
他总结道:“总之,我们是烂锅配破盖,绝配。”
温格低声道:“我不是很懂。”
凌只是转过头,看着病房里的陆墨,声音缱绻:“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但即使注定要被母神抛弃,他也只想和陆墨一起,在地狱的火焰里快活。
“还有,你有没有闻到……”
凌犹豫地吸了吸鼻子,温格疑惑地看着他。问他:“闻到什么?”
凌摇了摇头:“没什么。”
那股潮湿的雨水气息,好像越来越浓重了。
而此时的陆墨正处于一种极其奇妙的状态。
他虽然昏迷着,却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清醒过。
站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混沌中,他并不感到恐惧,有温暖明亮的光点在黑暗中游荡。光点的数量是如此之多,当它们偶然地汇聚在一起时,陆墨就会想起自己第一次乘坐星舰的经历。
彼时他站在透明的舷窗前,被壮阔美丽的宇宙震撼到痛哭流涕。
【这是哪里?】
【这是你的身体。】系统的声音在黑暗中传递,变得空灵而渺茫,【距离改造完毕还有三十分钟。】
陆墨:“……”
他伸出手或者说他觉得自己伸出了手碰了碰围绕在他身边的光点。
光点像一只幼兽般,依恋地蹭了蹭他的手,陆墨感受到一股欢快的情绪传递给了他。
他不禁挑了挑眉:“所以我因为摸、了自己而感到非常愉悦?”
系统:【……】
系统头疼道:【麻烦您收了神通吧。】
陆墨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已经说得很隐晦了,你别害怕被锁。】
系统冷冷道:【希望你时刻记得,我现在的人格还没有成年你迟早要被锁我警告你】
陆墨耸了耸肩。
唉,人生总有遗憾。
说话间,这些光点从漫无目的地旋舞,逐渐变成了有规律的形状,一小群一小群的光点汇聚成细细的溪流,而后溪流互相交融,汇聚成江河
千万条江河在面前无声地奔涌,它们看起来是如此地惊心动魄,却又如此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