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月明略一思忖,上前一步半蹲下来,抬手要捡地上的纸钱,那老人家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叫声,然后脑袋咔擦咔擦地旋转了一圈。像是上了锈的发条。
一头稀疏蓬乱的白发下,露出一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好似遒劲的老树筋一般,骤然一看,显得颇为狰狞。一开口就露出不平整的牙齿,用很古怪的腔调道:“年轻人,从何处来,便回到何处去。此地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我也不想过来,但偏偏就误入此地了。婆婆,正所谓相逢即是有缘,我虽然不知你是在给何人烧纸钱,但我瞧你也累了,不如我帮帮你?”
洛月明说着,就捡起地上的纸钱,往火盆里一丢,火舌飞快将纸钱吞噬殆尽,火星子噼里啪啦乱溅,还险些飞溅到了洛月明的手背上。
他起身,拍了拍衣袖上浅浅的一层浮灰,火光掩映下,半张俊脸都显得忽明忽昧。
忽听“啊”的一声尖叫,那老婆婆跟活见了鬼似的,突然往旁边一跌,撞翻了火盆,溅了一身的火星子,那淡青色的烟尘在半空中结成一股绳,盘旋着消散在天与地之间。
显得鬼婆子的面容狰狞可怖,声音尤其凄厉沙哑,宛如才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撕心裂肺地咆哮。
“鬼,鬼!是他的鬼魂回来了,是他的鬼魂回来了!”
“他死不瞑目!又回来了,他回来了!”
谢霜华:“……”
洛月明:“……”
说谁是鬼呢?
那老婆婆的面容顿时狰狞起来,毫不畏痛,一把抓着纸灰往洛月明和谢霜华身上砸,声音嘶哑难听:
“死了就别回来了!”
“大家都因为你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别再回来了!有多远死多远!”
洛月明听得满头雾水,直到听见“咔擦”一声,那老婆婆的手臂宛如枯木一般,断成了两截,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茬。一把抓着断臂往洛月明身上猛砸,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凄厉:
“你去死吧!!!!!”
谢霜华一抬衣袖,将那截手臂挡开,浓眉蹙得紧紧的,极是不悦地将洛月明的耳朵捂住,沉声道:“月明,不要听她的。”
洛月明眨巴眨巴眼睛。暗道,自己也没有任何理由听这鬼婆婆的疯言疯语啊。为什么他要因为旁人空口白牙的几句话,就要感到难过呢。
只是听她此番话,倒好像是把洛月明误认成了什么人,并且,希望这个人死了才好。
可洛月明扪心自问,自己这张脸生得也没那么普通啊,怎么会被这鬼婆婆认错?
而且,越师兄打不过就跑,分明就是背后有人控制他,想将他们二人引来此地。
背后的目的是什么,洛月明现在还不得而知,但隐隐察觉到,好像跟什么人的身世有关。
在他们五个人当中,裴师兄和越师兄的身世,洛月明早就一清二楚了,大师兄的身世,也在此前水镜里探究了个大概。
至于柳仪景的身世还有待考究,至于洛月明自己的身世,实际上他也不是很关心。
对于父母这个名称,他生前就没抱有多大的热情,也没有什么颇深的执念,没有希望,也没什么绝望。
更莫说穿书之后了,有爹没爹,在洛月明看来也不打紧。反正这具身体的原主,打小就是养在大师兄膝下的。
师尊又是那样草菅人命,心狠手辣的衣冠禽兽,待洛月明又不好,不打他就不错了,更别提教他什么术法了。
因此,谢霜华既是洛月明的大师兄,又肩负了教导养育他成人的职责,亦师亦兄,洛月明不认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只认长兄为父。
倘若一定要质问洛月明到底是谁的儿子,那么他也只能是大师兄的儿子。
小时候依赖大师兄,长大后仍旧依赖大师兄。床下喊师兄,床上喊爹的丢人现眼事,洛月明也没少干。
现如今被越师兄引来此地,还遇见个鬼婆婆,口口声声要他死了就别再回来了。
除了郁闷之外,洛月明也没别的什么想法。闻言昂着脸道:“大师兄,没关系,我的心宽着呢,我永远不会为了讨厌我的人难过,我只为喜欢我的人而活。”
谢霜华点了点头,在他耳边低声念了句:“你最听话了。”
再一抬头时,那鬼婆婆已经从地上窜了起来,在大街上蹦蹦跳跳,还拍着手又哭又笑的。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追了过去。一直追到一座破烂宅子里,那鬼婆婆作势往院里的一口铜鼎里爬,一边爬,一边咿咿呀呀念念有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