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先杀了宋皎,让他与谢老当家父子相争,自己再坐收渔翁之利。
王二当家打的是这样的主意,他与谢老当家相处数十年,他知道谢老当家的痛处在哪里,也知道该怎么往他的痛处上戳刀子。
如今且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罢。
*
梅城在任天城以北,不是军事重镇,也不是要塞要害。
所以谢老当家让范开带着宋皎,先去梅城躲几天。
可是来梅城这一路上,并不顺利。
马车在傍晚的时候抵达梅城,在还没进城的时候,又在城门前遇见了另一辆马车。
那辆马车同样简单,挂在马车门前与窗前的帘子是素白的。
范开再一次让宋皎躲进去暗门里:“殿下,不知来者,小心为上。”
而后对面马车那边,派了一个年轻的婢女下来,婢女上前,在马车旁道:“小公子不必惊慌,我们家夫人听闻王家造反的消息,特意来保小公子平安。”
简单交谈两句,两辆马车一同进城,在一处民宅住下来。
傍晚时分,一个人骑着马,带着几百人,紧跟着马车进了城,在城中四处搜查。
为首的人,虽然也披着甲胄,却不像是将军。
因为他的脑袋上是光秃秃的,只有六道戒疤。
他是个和尚,或者说,他曾经出过家。
正是谢二爷。
几年前他自请离开凤翔,出家修行。
其实倘若他不提,谢老当家是不会这样重地罚他的。
前阵子王家人在寺庙里找到他,“共商大计”。王家人说陛下年迈,日薄西山,太子温吞,难成大事,希望能够匡扶他继位。
他便来了。
临行之前,他特意去了一趟云州。
是这些年二夫人在的地方,他没敢进门,就一个人在院墙外面,看着二夫人房里的灯火,坐了一宿,想了一夜。
然后他整肃自己从前的兵马,一路赶往任天城。
王家人让他先杀了宋皎,他就来了。
很快的,手下人发现一座民宅宅门紧闭,拍门不应。
他们直觉不对,连忙去通报谢二爷。
谢二爷骑着马到了巷口,而后下马,扶着佩刀,脚上崭新的鹿皮靴,一步一步,走到宅门前。
他试着推了推门,推不开,于是他抽出佩刀,后退两步,大喝一声,用长刀劈开木门。
这是一个天井宅院,檐下点着一个灯笼,谢老当家安排的、隐藏在暗处的护卫随时准备动手,宋皎就站在天井那边,毫不畏惧地抬头看他。
还有一个谢二爷无比熟悉的人。
闺名云慧静的女子,他从前的夫人。
慧静看起来与几年前没有变化,甚至比几年前还要年轻精神许多,她脸色红润,目光坚定,倨傲地抬起下巴,直视着谢二爷。
她挡在宋皎面前,张开双臂。
犹如凤凰张开双翼。
“这是我的孩子,你要动他,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谢二爷举着刀,站在门槛那边。
不知道他这个胆小怯懦的前夫人,是什么时候发觉的,是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勇气。
宋皎站在云慧静身后,唤了一声:“姨姨。”
云慧静回头看了他一眼:“没事,卯卯不怕。”她转回头,看向谢二爷:“谢信,你现在回头是岸,还来得及。”
如同一道结界,谢二爷就站在门槛那边,不敢上前一步。
僵持许久,只听闻“哐当”一声,谢二爷手上的长刀滑落,掉在地上。
他屏着一口气,整个人直挺挺地站着,只有两个膝盖往下弯。
“扑通”一声,他在云慧静面前跪下。
他摘下头盔,露出烫着六个戒疤的脑袋,“嘭”的一声,俯身磕头。
他脊背颤抖,泣不成声:“慧静,我不是,我是来保护卯卯的,我是来保护卯卯,你相信我,我知道错了,我已经改了……”
说来应该没有人相信,谢二爷自己也不相信。
出山那天,他在云慧静的院子外想了一夜,最后还是派人给他的太子大哥递了信,让他提防王家。
他没有要造反即位的意思。
他赶来,是为了给父亲解围,是为了保护谢沉,是为了保护宋皎。
多可笑,这样正义的名头,没有人信他,没有人信他。
做的错事太多,亏他名为“信”,到头来,竟没有一个人信他。
谢二爷抬起头,看见云慧静眼中的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