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年上支棱起来_作者:西墙上的少爷(275)

  他变成了一个只会吃喝拉撒的傻子。

  此时天气正好,笛昕不饿,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晒太阳发呆。

  无尽海从来没有迎来过这样清晰的日光,他似乎觉得很好。

  一个六七岁小女孩从郁郁葱葱的树林中穿出来,怀里抱着一大捧新摘下的野花。

  她年纪太小了,挖不动土,便被师兄师姐们安排去采花。

  野花被一朵一朵摆在新垒的土堆前,小女孩捂着剩下的最后一枝来找笛昕。

  辟谷丹在包扎前就吃过了,小女孩的脑袋被缠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鼻子和一双红透的眼睛。

  她把花放进笛昕手里,嘴巴被缠着说不出话,只好“唔唔”几声。

  笛昕坐在大石头上没有说话,只是呆滞地望着远方一个虚空的点,没有任何反应。

  花没被握住,从笛昕摊开的手心里掉了下去,小女孩湿漉漉的眼睛“哗”地淌下泪来。

  笛昭从后将人抱了抱,低声安慰几句,便又放她去林里采花了。

  笛昭声音低哑:“怎么样?”“已经葬了大半,”颜方毓答,“你们这些孩子都很不错。”

  笛昭勉强笑了一下。

  颜方毓:“我师弟呢?”

  “他……”笛昭有些迟疑,“他元婴碎了。”

  这其实是句废话,当时高空之上,他们谁都能看见薛羽元婴自灵府而出,湮灭在翻手星河上。

  大陆修士与无尽海的修法不同,是先凝元婴再衍出神识。

  因为它不需要依附于肉|体那部分的神识意识,笛昕因此而活了下来,变成傻子。

  而薛羽的元婴尽碎,便真正只剩下一具醒不来的空壳。

  颜方毓早已过了元婴境,自然比笛昭更懂这个道理,却还是忍不住问:“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笛昭沉吟一会儿:“有件事情,虽然现在说起应已没什么用,但……”

  颜方毓:“快说!”

  “小昕之前说那只雪豹身上只有半缕残魂,因此修不出灵智。”

  “……所以?”

  笛昭点了点头:“残缺部分是在你师弟身上。”

  薛羽这么多年唯一一个正确的担忧,就是以防自己暴露离笛昕远了点。

  若笛昕诊断雪豹时顺手也去诊断诊断薛羽,那他的马甲当时就掉了。

  岑殊有意不说,一般人谁又能想到一个筑基期的小废物能练出个身外化身呢?

  更何况他俩最开始共存的时候,一人一兽还都是练气期。

  颜方毓足足沉默了好几分钟,这才开口道:“……我师尊知道吗?”

  “我自然也与他说了。”

  只是笛昭总觉得那面容冷肃的仙长似乎对这消息并不意外,也有可能是因为对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吧。

  “怪不得那小东西也一直昏迷不醒……”颜方毓脸色难看,“我还以为是被余波冲昏了。”

  笛昭没有接话。

  实际上她还有许多话想问,那种混杂着责任和母爱的光辉让笛昭没法忽略那师徒俩折扇后的吻,和少年人坠下前那句离经叛道的话。

  可再多的话,在一句“人都死了”面前也都该噤声了。

  风很轻,一时间只有“沙沙”的挖土声,无尽海弟子极力压制的低低呜咽声让人听了分外凄凉。

  沉默是能杀人的,就连两个大人都有些受不了。

  “我去看看师尊。”颜方毓合上早已没墨的扇子落荒而逃。

  笛昭将那朵花捡起来,别在弟弟衣襟上,接着也去帮忙挖土。

  挖着挖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弟子突然丢了铲子扑进笛昭怀里。

  她伤口已经愈合,没有包扎下半张脸,边哭边问道:“领宫,他们真的回不来了吗?”

  所有无尽海的外门弟子都体验了一把被它控制的感觉,一些天赋优秀的敏锐弟子并没有失去全部意识,甚至在那期间获得了类似被它融合的共感。

  那种感觉太奇特了,就好像自己被汇入了一条湍急的河流中,在无法控制的随波逐流中却能同时察觉这条河流有多么广阔。

  这个小弟子就是天赋敏锐的那部分,她在河流中能感受到那些尸骨被他们埋进泥土中的师兄师姐们,在同她说话、与她共行。

  笛昭轻轻拍着师妹的脊背,坚定说道:“是的,他们回不来了。”

  当那些意识向它汇入,思维共享,它——或者说他们,便已经不再是纯粹的个体。

  在完成永生的那刻,他们便已经奔向了死亡。

  抛却肉|体、精神永存,对于无尽海修炼神识的修士来说似乎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