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弱受,我装的_作者:鸽了泡汤(171)

  他看了眼徐姨,抬手扫向宋含章:“你别告诉徐姨和许叔,我因为舞剧的事情压力太大,有些贫血,刚才没忍住把吃的那几口都吐了。”

  宋含章企图从他心里听到点什么,但什么也没有。

  “只是贫血?”他问。

  淳乐水点头:“嗯。”

  【只是贫血。】

  要想骗过所有人,首先就得骗过自己,这套完美无缺的理由淳乐水已经在心里预演了无数遍,他自己都快信了。

  短暂的对话到此结束,没有人再开口,所有人的视线都停在了手术室紧闭的大门上。

  不到一个小时,手术灯熄灭,大家不由自主都站了起来,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宋时清的病床从里面出来。

  而当大门缓缓打开,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只有尚未脱下手术服且满身血污的陈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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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宋时清因为突如其来的并发症被送进急救室进行抢救,到送进重症病房监护,再到因心跳骤停再次急救,全程不超过二十个小时。

  在这个过程中宋含章只在两次从急救室到ICU的路上见过宋时清的面。

  并且老爷子还是全程昏迷的情况下,没有睁开眼睛看一看宋含章,没有伸手摸摸他,也没有叫上一声宋含章的名字,或者骂他一句臭小子。

  仿佛重要的人离开时,连老天都会替你感到悲伤,老爷子下葬头一晚下了一夜的雨,到了第二天都没有停。

  春雨淅沥,空气中水雾弥漫,原本回暖的天气也落了下去,比真正的冬天还要冷。

  淳乐水同样一夜没睡,他站在窗边看了一夜的雨,也看宋含章在院子里给外公那些花松了一夜的土。

  他以前从不做这些,至少淳乐水没有看到过。

  所有人都以为宋含章才是那个最先崩溃的人,毕竟从急救开始他就一直处于一个无限紧绷的状态,但他除了在那时候显得慌张且恐惧外,在外公真的离开后,却一反常态地冷静。

  把差点哭晕的徐姨从地上扶起来,让许叔送回家的是他。

  处理宋时清遗体的也是他。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帮宋时清擦洗的身体,又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给他换上了一套干净整洁的衣服,再送进了殡仪馆,最后又是用什么心情将装有宋时清骨灰的坛子抱回来的。

  淳乐水只记得他冷静且猩红的双眼,但宋含章全程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大概人在痛到一定程度后,身体就会开启自我保护的机制,也就不会痛了。

  因为再也不会有人将他从地上抱起来,也不会有人在他失眠梦魇的时候轻抚他,也不会有人替他擦掉脸上的眼泪,更不会有人对他说我永远在你身后。

  宋含章浑身都湿透了,他却好像毫无察觉,收起带泥的小钉耙后抬头往楼上看了眼。

  他知道淳乐水一直站在窗边,如同淳乐水知道他一夜没睡。

  外公去世到现在几天时间,他们一直没有说上话,宋含章忙着处理后事,淳乐水在陷入了一天宋时清离世的错愕后,迅速地调整好心情,重新回到剧场。

  他当然也很难过,但是他现在没有时间放纵自己去伤心。

  淳乐水换上黑衣黑裤,拉开门,和同样一身黑的宋含章四目相对。

  人们参加葬礼时总会不约而同地选择黑色,除了表达对逝者的哀悼,还仿佛把沉痛的心情穿在了身上。

  宋含章应该是洗过了澡,或者也只是单纯地把被雨淋湿的头发吹干了。

  许叔也在宋时清离开后快速地调整好心情,唯一没有从其中走出来的只有徐姨,她经常做饭做到一半就掉眼泪,也经常因为餐桌上的突然空缺出来的主位而哭泣,就连此时她从房间里出来也明显一脸哭过的泪痕。

  老爷子在这栋不算特别豪华的别墅里生活了好几十年,屋里每一处都有他存在过的痕迹。

  四人站在客厅里相对无言,最后还是许叔先说了声走吧。

  大家抬步往外,宋含章落在最后,他没有动,直直盯着墙上才挂上去的全家福。

  淳乐水回头时他正好转身,两人对视一眼,均没有说话。

  一辆一辆黑色轿车驶入陵园,空中撑起一片黑伞,雨水滴滴答答落在伞面,顺着伞珠滴落炸在地面瓷砖的缝隙中。

  伞下的人除了露在外面的脸和手,都是黑色。

  整个墓园就只有三种颜色,迎接春天而发出嫩芽的树木的翠绿,代表死亡的墓碑和压得很低的天空的闷灰,以及沉默的被活着的人穿在身上来悼念死者的无声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