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洞口时,道一忽然停步,问:“你当真如此信他?”
方轻鸿差点撞上他后背,急忙刹住脚说:“要不把弟子当朋友,他又何必一路倾心相帮?”
可人世间,还有其他关系,能教人如此付出。
道一脚步微顿,继续朝内走,直到背对着方轻鸿,在寒冰床上坐下,才稍稍平复了翻涌的心绪。
“云鸿。”
“在。”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你,当真不受?”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方轻鸿咬牙道:“是,师尊。”
山洞内陷入冗长的沉寂。
半晌,道一张了张口:“为师第一次见你,你才只有丁点儿大。”他仍旧背对着方轻鸿,将过往娓娓道来。
“三岁,你学会了爬树,自己爬到杨树上下不来,抱着树干,哭得整座山上都回荡着你的声音。我清静惯了,有些不适应。可你在看到我后,只会傻傻的笑,连我将你抱下来时的责备,都不以为意。”
“五岁,你把道衡送来的灵茶泼在了他身上,以为要受到责罚,便一直躲在我身后不出来,道衡取笑你长不大,你说你就是小孩,一辈子都当师尊的小孩。”
“云霁父母死的那年,你们两个擅自跑出去,为师寻到你们的时候,都冻坏了。四肢僵硬,像两个抱团的雪娃娃。云霁眼泪结冰糊住了眼睛,疼得不停哭,你便笑他,结果喝了口冷风,呛得直流泪。”
他在讲述这些回忆时,眼眸里有光,语调也是温暖的。
“十四岁,你说自己是当今天下筑基第一人。我斥责你心性骄横,你委屈地说,早早长大才能保护为师,保护师弟,保护剑宗的每一个人。”
接下来,十六岁,年轻气盛、意气风发,如初升的朝阳,最是耀眼不过。
而他也不知为何,竟在那一刹,心意变质了。
“现在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道一背对着他,语调低沉而缓慢,带着些微的暗哑:“有了愿意带回来的……朋友,也有了自己的人生。”
方轻鸿忍不住上前:“师尊!”
道一摆摆手,打断了他:“为师不想强迫你,走罢。”
方轻鸿停住脚步,握紧双拳。
对不住。
但是,我也只能对您说,对不住了。
他步步倒退,视野里,是道一清冷孤寂的背影。
方轻鸿深吸口气,收回视线,决绝地转身离去。
等他回到峰顶时,何田田正一脸气势汹汹地围着扶摇打转。
方轻鸿:……
何田田还没发现他来了,跟生怕黄花闺女被拐跑的娘家人般,审问扶摇:“你就是我师兄的朋友?我怎么从没听师兄提起过你?你姓甚名谁,师从何派,又为何要接近我师兄?”
扶摇:……
扶摇:“后来认识的朋友。”
何田田怒:“你是说我消息不灵通咯!”
扶摇八风不动:“并无此意。”
何田田:“嚯,好嚣张的态度!我告诉你,我可是他的师弟,你对待我们,要像对待他一样好,才能算勉勉强强过了我们这关。”
方轻鸿:……
他一个头两个大,上前把何田田刨开,小声对扶摇道:“抱歉抱歉,让您见笑,我家孩子被宠坏了,有些不识礼数。”
接着转头斥责:“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歪理,我青莲峰从没这些规矩,你呀你呀,找大师兄玩去,我这边有客人要招待,今天没空陪你玩。”
何田田眼泪汪汪,更觉师兄心里的天秤往别处倾斜了,赌气道:“我不!今天你们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就缠着你们,哼。”
呦呵,我还治不了你。
方轻鸿微微一笑,接下来带着扶摇和一个拖油瓶满山乱逛。走到灵犀谷时,他故意把何田田小时候哭鼻子,接过眼睫毛被冻住、黏在一起的丑事拿出来当景点特色说。
气得何田田吱哇乱叫:“方轻鸿你重色轻义,我再也不理你了!”
放完狠话便跑走了。
终于得到清净的两人有一瞬沉默,方轻鸿心里有事,情绪还沉湎在刚才,反应难免有些慢。
没想到看上去不通人情世故的扶摇,竟然察觉出了端倪:“怎么了?”
方轻鸿还想掩饰:“没怎么,我跟你说,其实灵犀谷晚上才好看,等今晚入夜了,我再带你过来。对了,这段时间你就和我一起住吧,别的地方想必你也待不习惯,我……”
扶摇很执着:“你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