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席地而坐_作者:山水间间(102)

  徐阆说的没错,谢慕确实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体质的人,心下也觉得好奇,便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四方开天镜放在男童小小的手掌上,“别摔了。”

  男童眼睛一弯,倒显出几分清秀可爱。

  谢慕想了想,又拽住方镜,低声念了句“蔽月”,这才松了手。

  男童一手抱住不大不小的四方开天镜,一手摸了摸塞在怀里的符,这才几步走到聂秋的面前去,在他打量的眼光中,按住了他腰间的那把刀柄极长的斩马刀。

  他也知晓自己拿不动这么重的东西,就只是拔出来了几寸,刀刃与刀鞘轻轻摩擦,发出有如瀑布溅起的水花打在岸边的声音,铿锵刀鸣,凌冽的刀锋显出月色般的寒光。

  谢慕看着他眼也不眨地把手掌伸过去,在刀锋上一划,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自己手掌也发疼,“我先前说错了,老道士,你怕是没东西能教给他。”

  五岁的稚童抬起手臂,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掌,握住了聂秋袖中低垂的铜铃。

  阴冷潮湿的气息从聂秋的腕间散开,霎时间,飓风掀起,寂静的夜空中响彻刺耳杂乱的声音,就好像有无数恶鬼正在空中盘旋,发出狂笑尖叫声。

  徐阆冻得上牙直磕下牙,“谢、谢慕!”

  谢慕的嘴角抽了抽,朗声说出“现日”二字,那面被男童抱在臂间的四方开天镜便发出了明亮柔和的光芒,温暖的气息升起,将阴冷一扫而空。

  与此同时,铜铃上的血液被吸收殆尽,铃面上手持折扇的恶鬼餍足地眯起眼睛,细细密密的纹路显现,从边缘的红色处向上攀升,像一棵疯狂生长的参天大树。

  那邪门的纹路,有一股极为细小的却并未在铜铃上生长,而是覆上了男童的手指。

  铜铃震颤,这次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时,铃中的两鬼便被弹了出来。

  聂秋虽有所戒备,那两个飘在空中的恶鬼瞧着却很清醒,没有半点失控的迹象。

  红鬼伸出细长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味刚才的味道。

  莲鬼仍旧闭着眼睛,神色如常,手中端着的那株并蒂莲却隐隐有了绛紫的颜色。

  “红鬼,如何?”聂秋暗暗在心中问道。

  “有四方开天镜的庇护,即使他流了血,我也嗅不到半点味道。”红鬼顿了顿,“不过这童子血当真是诱人,能比得上好几个生魂了,我感觉我体内的邪气都变得更充盈……”

  话虽如此,他为什么要将血液抹在铜铃上,难道只是为他人做嫁衣?

  男童没把握好力度,伤口划得大了些,收回手后还在不断地淌血,聂秋就撕了一截衣衫上的布料,一圈圈缠在他的手掌上,帮他止住了血。

  之前没来得及细看,此时一瞧才发现那缕红纹就停在了他的指节上。

  又浅又小,要不是早就知道,聂秋还以为那是皮肉下的血丝。

  “只是交换罢了。”莲鬼轻轻说道。

  聂秋看向虚虚坐在空中、浑身泛着紫光的恶鬼,却见它紫衣逶迤,姿态优雅从容地抬起手,抚了抚紧阖的眼皮,然后缓缓睁开了那双眼睛。

  血从它的眼眶中滚落,在面颊上留下两道朱红的印子。

  那双漆黑一片的眼中,并蒂莲一瓣一瓣地绽开,交缠相连,先是盛放,随即枯萎。

  仿佛能够看透一切,容纳四季春秋,八方天地。

  “先天极阴体质,阴气殷足。他年纪还小,无法控制,所以使得阴气外散,容易招来鬼魂。”它垂下眼,掩住瞳中的莲,显出些悲天悯人的模样来,眉眼间却仍有一股不散的邪气,“拿血来换一缕铜铃中潜藏的阴气,使自身的阴气汇聚内敛,倒是很划算。”

  红鬼低哑的声音响起:“因为他身上有步家的气息,所以与步家立下契约的我们是无法攻击他的,而这股邪气纯正,一般的鬼魂也不敢对他下手。”

  说罢,红莲两鬼便化作两道暗光,回到了铜铃中。

  也就是说,基本上是安全了。

  聂秋不得不感叹,这男童虽然年纪小,心思却很缜密。

  他看过去,只见男童三步并作两步走,跑到了沉默不语的谢慕面前,双手将四方开天镜捧起,放在他面前。谢慕下意识地接过,手指摩挲着方镜的边缘处所刻的日月星宿,若有所思地看着男童。

  “我……是不是认识你?”

  他说罢后,才惊觉说了什么,自己也觉得颇为荒唐,摇了摇头,看着一脸茫然的男童,“算了,你就当我是一时的胡言乱语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