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席地而坐_作者:山水间间(118)

  徐阆回身把门关上,将蜡烛吹灭了,把窗户“啪”地一声推开。

  蒙着一层雾的阳光顿时照进了屋中,窗外显出了一点亮色,大概是破晓之际。

  “你都睡了一天两夜了。”徐阆拉出一根板凳坐着,说道,“我们回到岸上之后那个留着寸头的壮汉……好像是叫陆淮燃?总之他就在岸边接应。回到覃府之后,没过多久,也就一个时辰的时间,覃染上的病便退了,又过了半天时间,他就醒了;沈初瓶伤得重,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现在还躺在床上睡着;那小孩儿现在正被覃府好吃好喝地供着;谢慕,谢慕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舫船一靠岸他就消失了。”

  他顿了顿,才又说道:“覃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说,我说的先等你醒了再解决。”

  聂秋想了片刻,用手肘将身子撑起,“我现在就能去见他。”

  “我说徒弟啊,你还是等伤好了再说吧。”徐阆把那瓶药膏放在桌上,“虽然覃家的郎中来为你看过了伤,再加上有覃的药蛊,你的伤势虽没那天晚上重,但离痊愈还差得远。”

  “不过是小伤罢了。”聂秋轻飘飘说了一句,便小心地翻身起床,免得又拉大了伤口。

  徐阆叹了一声,上前扶了扶他,“不知道是该说你倔,还是该说你能忍。”

  聂秋摆摆手,避开了徐阆的搀扶,他是二十岁的年轻人,还轮不到徐阆这种老者来帮忙。

  于是徐阆就只好从一边抓起几件衣服放在了床边。

  覃家准备得确实周到,备好的衣物和他之前的那件一样都是白色,布料却要贵得多,上面所绣的花纹也是繁复华丽至极,且不显得庸俗。衣物上还端端正正地摆着一枚剔透晶莹的玉佩,雕成了螭虎的模样,却不是覃那块螭虎衔莲玉佩,想来该是他找的同样款式的。

  他是在世间行走的侠客,又不是不染风尘的世家子弟,何须这么贵又繁重的衣物?

  聂秋在心中想着,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起身把身上的薄薄单衣褪了下去。

  他身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细布,将底下密布的伤口给遮得严严实实,但当他转过身去拿放在床上的衣物时,站在他背后的徐阆就能清楚地看见脊背上露出的那一道细长的印子。

  那印子只露出了一小截,其余的全隐在了细布和长发之下。

  但是徐阆在郎中为聂秋换药的时候已经见过了它的面目。

  那是一种毫不留情的杀意。从左肩斜斜地砍下去,几乎划过了整个背部,让人能够想象那伤口被留下时皮开肉绽,鲜血横流的样子,最后堪堪停在了右侧腰际,好像就差一点就能够把整个背部都削下来,劈开血肉骨骸,将人砍成两段。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时留下的伤口,皮肉虽然是愈合了,但那道深而长的印子却永远地留了下来。

  那道伤疤永远没办法消失了。

  他这个皮囊极好的徒弟,看着温润又沉稳,笑起来是极为收敛的,摆的架子也是世家豪门才能有的端庄矜持,好像不染纤尘的谪仙,一副没受过什么苦的样子然而,背上的那细长的伤痕,却是狰狞至极,似乎本来不该属于他,却硬生生印在了他的身上。

  流畅的肌理随着呼吸微微鼓动时,那上面的狰狞伤痕便蛇一样动了起来。

  徐阆动了动嘴唇,秉着不要多管闲事的想法,还是没有问出口。

  聂秋牵起衣服,整了整皱褶,拢紧衣襟,伤痕很快便被遮了去。他穿好几层衣物,将手腕上的铜铃红绳紧了紧,然后是放在不远处的含霜刀,他原本放在怀中的十八枚石子……最后,他又念着不好拂了覃的面子,还是将螭虎玉佩系在了腰间。

  “走吧。”他说。

  徐阆无声点头,领着聂秋出了门。

  几十年前的那场浩劫之后,覃执掌了覃家,遣散了家中仅存的血脉,大概也是在那之后,他也将原本占地极广的覃府分了大部分出去,只留下了不大不小的一座府邸,然而,也就是剩下了这么一小部分,却还是比霞雁城绝大部分的住所要繁华得多了。

  府邸中央还有一个偌大的水池,里面种着枝叶相连的莲花,叶柄细长挺直,因为还没到开花的季节,便都将脸颊埋在了浅粉色的花瓣中,不肯轻易出来见人。

  在府邸之中种满了莲花,腰间挂的是螭虎衔莲玉佩,拿的是描绘了莲花的折扇,舫船是以莲花为原型所制,取名为“归莲舫”……

  这覃,倒是真心喜爱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