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岐生的头一年,就是这么度过的。
他都记不清自己生辰那天在干什么了,应该和往常一样,在处理公事的过程中过去了。
然后他就慢慢地习惯了,“寻找常锦煜”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就只剩了个空壳子,是他的精神支柱,是他在午夜梦回时惊醒后的安稳与舒心。
即使他一开始并不想当教主,却还是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习惯了这个位子,也有了某种责任感,变得可以为了魔教的前途付出所有。
而现在聂秋将薄薄的窗户纸捅破,对方岐生说,你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方岐生想,他此时的心情,不止有被说中心事的慌张,还有记起初心时的惭愧。
聂秋不知道方岐生此时是如何的思绪万千。
他想的是,这一世,即使方岐生表现出来的担忧与无措也只是偶然能窥见一点,聂秋说“你要找的人就快找到了,莫要心急”,方岐生就笑着回“借你吉言”,面上瞧不出半点端倪,好像他根本就不着急,找常锦煜也只是因为责任感所致……
而上一世的方岐生直到最后都还没有放弃寻找常锦煜,即使是镇压四门之后也仍旧经常外出游荡,如此坚持,常锦煜对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聂秋想到此处,觉得有点心疼,若不是上一世的经历,他可能真的以为方岐生释然了。
那他能怎么样呢?
他只能加倍地对方岐生好,让他知道,他的家人不止有常锦煜。
还有他聂秋。
第121章 隐秘
方岐生缓慢地叹出一口气。
他往后靠了靠,半个身子都窝进聂秋怀里,脑袋枕在他肩上。因为距离足够近,所以能够感觉到对方的温度,很温暖,又不至于热得烫人,就连心跳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让人感到安心。
“是,我有点害怕。”方岐生说道,“我其实……原本并不想当这个魔教教主。”
聂秋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应上两声,表示自己正在听。
听他师父那一辈的纠葛;听他九岁那年是如何遭受毒手的;听他十二岁那年是如何和黄盛因为一件小事而打得头破血流的;听他十三岁那年第一次沾了血的感觉;听他十五岁那年偷偷把常锦煜藏起来的风筝翻出来,在夜晚的骤风细雨中欢喜又畅快地奔跑;听他十八岁那年接到常锦煜失踪的消息后,又去魔教的高台上把恨不得醉死在酒中的黄盛拎下来……
然后聂秋就想,要是他们从小时候就认识,那该有多好。
赶在常锦煜失踪,方岐生还没成为教主之前。
赶在沉云阁覆灭,聂秋还没有心如死灰之前。
那时候的他们二人,应该才是最真实的、最坦荡洒脱、毫无顾虑的。
方岐生半夜里忽然起了兴致,要去放风筝,就能把聂秋也喊起来,两个人偷偷摸到常锦煜的书房里,熟练地躲开重重机关,就为了拿一个纸糊的小玩意儿,拿到手之后还欢喜得不行,明明外头黑漆漆的,还要顶着风雨跑到魔教的后山去放风筝。
聂秋每次见了聂家的小厮后,捧着一袋子的甜食,心里苦恼,绕过层层竹林阵法,碧绿的颜色褪去,就能看到方岐生正坐在一树繁花下,见他回来了,眼睛亮亮的,唤他“师兄”,伸手就问他要那些甜得腻人的甜食,匆匆赶来的汶五和汶二见了,扑过来就要抢……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他已经觉得自己足够幸运了。
幸好他重新活了一世,遇见了喜欢的人,结交了知心的朋友。
聂秋现在每次回想起上一世和方岐生寥寥的几句交谈,就忍不住觉得后悔又难过,若是他能够早点离开正道,抛下一切身份,坦诚地和方岐生谈一谈,或许一切都不同。
因为不必要的隐瞒而失去拥有的东西,确实不划算。
他揽住方岐生,侧过脸,嘴唇在他的鬓间轻轻地磨蹭,也不是要亲,就只是贴在那一块温热的皮肤上,那里生长出的碎发意外的柔软,叫人心痒痒。
方岐生感觉到痒,边笑,边忍不住抬手去推聂秋,问他:“到底要不要亲了?”
此时已经夜幕低垂,谈话的时候他们就坐到了床边去,深色的床帐堆在床角处,又沿着边缘滑下,堪堪离地面还有几寸距离,一声不吭,温柔又静默,就等着被扯下,遮挡住床笫之上的一席明媚春光方岐生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毕竟聂秋好像完全没有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