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席地而坐_作者:山水间间(419)

  温展行反而觉得纳罕,“原来你还是读了?”

  他摇了摇头,轻轻笑了:“张蕊,你读的时候是在走神么?这句话的全句实际上是‘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孔圣认为人如果有了明确的目标就应当追逐。不过,我却认为,在游历的过程中寻找目标,放眼看看这大千世界,对你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世上,有好就有坏,有坏就有好。”温展行似是在回忆,“因为你看到他们是坏的,就认为所有人都是坏的,其实,满怀善意的人并不少,或许只是你还未与他们相遇罢了。”

  你看,张蕊,这镇峨外的一切不是正是你所追求的吗?

  你明明是知道的,你明明是很想离开的,可为什么不逃呢?

  绊住你脚步的是什么,其实你比所有人都清楚,不是吗?

  张蕊将温展行的那几句烂透了的话翻来覆去地想,不得不承认他的直觉还是挺准确的。

  她有多么厌恶这里的人,就有多么眷恋这片永不消融的冻土。

  从那天之后,张蕊就再也没有想过要当将军,也没说过这种愚蠢至极的大话。

  但她还是忍不住,趁着张双璧不注意的时候,偷溜到军营去,摸摸那些洗不净血的盔甲,看看那些满面风沙的士卒,跟他们说两三句不能叫父亲听到的诨话,畅快地练上一场。

  张蕊心中的旗帜在那场暴风雪后就倒下了,她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执著到底源于何处……

  可是她就是想,很想,想得午夜梦回惊醒时,脑海里都还是披挂上阵的景象。

  人终究不是鸟儿,这无形的枷锁,终究会将她永远地锁在镇峨。

  不过,即使她要离开镇峨,也无人可以指摘她,张双璧更不会强行挽留她。

  张蕊想,她或许需要一些时间来解开心结,不知道是多久,总归,她最后还是会回来的。

  “咬文嚼字的家伙。”她放缓了声音,说道,“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某些见解确实有道理,不过那也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不要以为我说这话就是在赞赏你了。”

  她听到一点不寻常的风声,由远及近,约莫是聂秋和方岐生姗姗来迟了。

  “倘若你不那么死板,倘若你说话的方式不那么得罪人,我想,你或许适合去朝中谋个文官,时不时就要磕头请陛下三思的那种。”张蕊总觉得越说越奇怪,索性不说了,松开紧握住清阳剑剑柄的手,往后退了退,大概是准备起身的意思。

  温展行莫名其妙地应下了她这句话,见她拉开距离,稍微松了口气,也准备站起身来。

  然后,张蕊拢了拢被风吹乱的一头长发,忽然倾身向前,在温展行猝不及防之时,伸手拉住他发带的一角,往下一拉,就将整根细长的青色发带解了下来,道了句“拿这个来赔吧”,很快又退后几步,草草地将头发束起,用夺来的发带系好,随意地晃了晃头,确认头发不会散之后,她回身取走地上的溯水枪,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翻下了城墙。

  只剩温展行一人满面茫然地站在原地,被扑面而来的寒风吹乱了一头的黑发。

第175章 挽烟

  田挽烟抬手合上盖,将蒸腾的热气尽数收入杯中。

  珠帘被拨到一边,发出清脆的敲击声,马车轻轻地一晃,是有人上来了。

  “我原以为还会再等好一阵子,没想到聂公子的动作竟然如此快。”她难得露出讶异的神色,抬眸看向来者,“看来,你已经与方教主道过别了?”

  聂秋的眼神有点奇怪,他却并未多做解释,只是颔首示意,然后坐到了田挽烟的对面。

  他没想到温展行会选在这时候罢休不过,就凭温展行那副样子,连耳根都是红的,头发散乱,被风吹得扑了一脸,赶也赶不走,只能草草地用手指拢着,既尴尬又狼狈聂秋又觉得温展行的罢休也是有道理的,毕竟他那个样子也没办法和他们二人对峙。

  到城门之前,聂秋和方岐生都听到了隐约的脚步声。

  张蕊肯定是来过了,而且抢在他们赶到之前就离开了。

  温展行的清阳剑嵌在石缝中,他脖颈间还有血痕,衣角处也被划破了,软塌塌地垂在那里,想必他与张蕊此前一定经历过一场恶战,但是他为什么如此窘迫,他们就无从知晓了。

  “方教主,聂护法,若是二位之后还有时间……”

  “没空。”方岐生立刻回绝了温展行,带着点嗤笑,说,“你真以为教主和护法是那么好找的?还是说,你在妄想我们会‘为你’腾出时间?若是你想要罢休,那便就此别过了。”